学科细分: 社会停滞和衰退的表征

做研究的大都抱怨现在的学科分得太细, 但又觉得这是新知识不断增加后不可避免的结果. 知识的增加是否必然导致学科的细分呢? 过去, 天上的物体和地上的物体是分开研究的, 经典力学建立起来之后, 就一起研究了. 过去生命物质和非生命物质是分开研究的, 有机化学建立起来之后, 就一起研究了. 所以知识的增加, 并不总是导致学科的细分. 那么为什么现在学科越分越细? 我们来看一下进化理论学科划分的变迁过程.

 1859年11月24号, 英国出版了一本书, 当天抢售一空. 这是一本什么畅销书? 这本书的书名叫《物种起源》,是一本生物书.  一本关于虫虫鸟鸟的书,怎么会引起社会这么大兴趣? 当时大英帝国人口迅速增加, 领土迅速扩张, 所到之处, 英国人就占了当地人的土地, 有时还把当地人直接给灭了. 这些事情听起来好像不总是很光彩. 《物种起源》告诉大家竞争和自然选择是改善物种的唯一方法, 所以, 英国人和欧洲人的全球扩张, 不是一己之私, 而是为了改善整个人类. 在达尔文的时代, 人们并不把生物学和社会理论细分, 相反他们把这些理论统一起来.

一百多年后在1960-1970年代, 有些研究人员把自然选择的概念建立在基因的基础上, 使进化论的思想更加清晰, 从而创立了社会生物学. 不久这些研究人员试图把社会生物学引入到社会理论当中, 但这门新学科并没有象自然选择理论出现那样受到大众的欢迎， 相反，社会生物学经常被斥为社会达尔文主义，频遭抗议。为什么一百多年前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 被主流社会热情拥抱, 成为社会科学的一部分, 而一百多年后，社会生物学家整合社会生物学和社会科学的努力却遭到坚决抵制? 这主要是由于社会环境的变化, 一百多年前, 欧洲人的生育率极高, 人口急剧膨胀, 自然选择理论给了他们道德制高点, 因而受到主流社会的热烈追捧, 一百多年后, 主流社会的生育率跌到替代水平之下, 而穆斯林的人口快速增加, 一个把自然选择讲的更清晰的理论让主流社会极为尴尬, 所以, 他们坚持社会生物学和社会科学的分离而非交融.

上面的例子表明, 学科的细分或整合, 主要是由社会环境决定, 而非由于知识的增加. 当一个社会处于上升和扩张的阶段, 机会充足, 人们希望把得到的新知识用到更广泛的领域, 以期取得更多成效, 所以各个学科很容易交融, 合并。而当一个社会处于停滞和衰退的阶段, 机会稀缺, 精英阶层更担心新知识的出现, 会冲击他们现有的地位. 但直接压制新思想会引起强烈反弹, 所以他们宁愿把新知识限制在很窄的范围内, 作为单独的新学科, 以减少对现有学术体系和社会的冲击. 这样, 学科就越分越细, 越分越多.

学科的不断细分造成了大量的浪费. 一方面, 从一个领域得到新方法, 很难推广到其他领域. 另一方面, 一个窄窄的学科内部很难能够有自由的讨论, 由于年轻的研究人员就业面很窄, 他们不愿得罪所在领域的权威, 而所有不在这个窄窄学科内部的人都被当作门外汉而拒之门外, 久而久之, 学术界和社会越来越僵化, 这就是目前的局面.

学科的分合, 主要是由社会环境决定,但同时,科学研究的效率也对社会有着重要的影响. 如果能把自然科学研究中得到的启发应用到社会当中, 也许我们个人和社会都能少犯很多错误. 有些人会觉得把不同学科结合起来会增加研究的难度, 其实不然, 下面我举一个例子, 现在经济学和生物学是完全分开的两个学科. 从生物学中, 我们知道如果一个生物群的出生率长期低于替换率, 这个生物群早晚会消亡. 日本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 生育率就一直低于替换率, 由于低生育率减少了抚养孩子的成本, 生育率的降低最初制造了几十年的经济繁荣, 但最终劳动力的缺乏会导致整个社会的长期衰退. 如果经济学家和政府决策者尊重这种基本的生物学常识, 就不会在生育率如此低迷时, 政府大举借债不断刺激经济, 目前日本政府的债务和经济产出之比，是世界上最高的．沉重的政府债务不断压缩日本人的收入，压抑日本人的生育意愿, 使日本整个社会逐渐走向衰亡．经济学家和政府决策者经常以凯恩斯主义作为政府大规模刺激经济的依据. 但是任何一种政策都有其适用的环境，那么凯恩斯主义提出时的环境是什么呢？用凯恩斯自己的话[1]

We are suffering from the growing pains of youth, not from the rheumatics of old age. We are failing to make full use of our opportunities, failing to find an outlet for the great increase in our productive powers and our productive energy. Therefore we must not draw in our horns; we must push them out. Activity and boldness and enterprise, both individually and nationally, must be the cure.

在这里, 凯恩斯用生物学中的例子来阐述经济政策. 政府大规模刺激经济,应该是社会整体上升的阶段，经济暂时下降时所采取的对策, 而不是象日本这样, 生育率持续低迷,人口不断老化的社会．[2,3] 凯恩斯的分析和生物学常识可以同样运用到中国, 因为中国也是生育率持续低迷,人口迅速老化的国家. 凯恩斯, 作为一个经济学家, 是从生物学的角度, 看待经济问题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思路这么清晰.

我们都知道学科过度细分的缺陷. 但解决这个问题, 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网络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平台, 使不同背景的人能够很好交流. 谢谢大家.

参考文献

1.       Keynes, J.M. Essays in Persuasion,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and Company, 1932.

2.       Chen , J. and Galbraith, J. (2011)  Institutional Structures and Policies in an Environment of Increasingly Scarce and Expensive Resources: A Fixed Cost Perspective, Journal of Economic Issues, Vol. 45, No 2: 301-308.

3.       Chen , J. and Galbraith, J. (2012) Austerity and Fraud under Different Structures of Technology and Resource Abundance,  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 Vol. 36, Issue 1, 335-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