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不知有之(17)(上)
老子评定君主的标准(上)
老几 2014.8.5
老子在《道德经》第十七章中,给出了衡量君主的标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对管理质量的评定提出了一个参考。原文是: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翻成今天的话,就是说:最高明的君主,人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次一等的君主,人们亲近并赞誉他;再次一等的君主,人们畏惧他;更次一等的君主,人们轻蔑他。君主的诚信不足,人们才不相信他。高明的君主是多么的悠闲自在啊,他很少发号施令,却能够事事顺心功德圆满,让老百姓感觉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篇可与孔子提供的例子对照来看。《论语 卫灵公第十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孔子说,舜这个圣君其实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恭恭敬敬地在朝堂上面南而坐而已。
看到这里小孩子也许会想,古代的圣君都是神仙下凡,所以人不敢不听。或许吧,神仙或许会有,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 大一点的人也许会想,孔子老子都是在胡说。无为就是什么都不干,哪里有这样能治好国的。
俗话说,“能能盖,倒尿罐。”国学讲得意忘言,讲“言传身教”,惯用比喻暗喻,不懂这个,单按字面上看,谈论国学那只能闹笑话。
无为君主第一等
“太”,就是“至高”;“上”,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老板。“太上” 本意是最高明的大老板,相当于今天一个国家的总统。按照老子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思想,“太上”可以泛指任何一个范围的最高一级的领导或领导层。比如谈论一个大学问题,太上就可是其校长;谈论一个公司,太上就可是董事会或董事会主席;一个部门的经理,一个家庭的家长,都可以是“太上”。甚至一个人的思想,都可以是“太上”,因为思想主导一切。
“太上,不知有之”,意思是说最高明的君主,人们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么他是怎样做到“无为而治”的呢? 对老子来说,当然是因为治理有“道”“德”。
这里“道”是自然法则,自然规律,是大自然与人类无形的契约; 比如说人的身体有生长死亡的规律。“德”是“无为”,不是通常所说的伦理道德;无为的真正意思是“勿违”自然契约,即不要违反自然法则,并不是什么也不做。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放开人们的手脚让百姓自在自为,就是行道。
《庄子外篇·天道》写道:“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 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 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这段话概括说来,就是“上面无为,下面才能有为”,也就是说君王不妄为,才能让下面的臣民有为。用共产党的话说,就是“充分发动群众,充分相信群众”。
那么臣民“有为”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哪?当然也不是。老子在后面第七十九章有具体说明:“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契”老子没具体说是什么。但是禅宗有:“不说是说”;没说这件事本身,就是说是明摆着的,用不着说。老子通篇都在讲“道”;“契”当然就是“道”,就是法则,或者俗话说的规则制度等等。君主要以“契” 即规则法律制度之类为据,专人负专责。让“有德”按规矩办的人“司契”监管;让“无德”不习惯于按规矩办事的人“司彻”具体干活。各司其责,当然就无为而治了。当然这些规矩制度等等的前提是必须是道,即符合“道法自然”的法则。这个问题留待下次再谈。
孔子讲礼,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就是强调“契”的规矩。规矩一定,一切按规矩办;有守规矩的人监管,君主不用过多操心,当然悠闲。因此,从孔子和老子的观点来看,文革对中国最大的破坏,尚不是经济,而是破坏了人们守规矩的意识。
东西方价值观念不同,只是都得有“规矩”这个原则是不能变的。小到个人,自己管理自己;中到管理企业,大到治理国家,都得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人以为讲规矩就是不讲自由,将二者对立起来。实际上没有规矩就谈不上自由。大街上人们都随心所欲,个个疯子一样,能自由吗?至于说规矩太多不好,实行不了,就量变到质变,成了“有中生无”了,就没有“契”了。不要把二者混淆起来。
我前次提到有报道说,公交车上一姑娘遭一老匹夫抽耳光,原因是小姑娘没给他让座。让座目的是照顾老弱病残孕,是自愿性质,岂能强迫?况且老匹夫有劲打人,自然不需要给其让座。可见现在有很多混账老家伙,都是文革余渣。不知礼,不守规矩,出到海外,一个老鼠坏一锅粥,华人名声能不坏吗?有些网站流氓横行,语暴泛滥,也都是文革余渣,几乎难有例外。
中国大陆出来的人,专业能力强的很多,做管理相对的少。除了环境文化等等外部原因以外,个人自身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革流毒,藐视规则。整个中国社会都面临这个问题,以外交最为明显。经常是中国原本有理的事,官员一出来说话,立马显得无理。不按规矩出牌,就是这么个结果。
国人推崇走“捷径”,也是“无德”不讲规则 的表现。“捷径”英文是“shortcut” ,在西方是饱含贬义的一个词。如果一个人被发现耍小聪明,经常走“捷径”,不讲规则,工作效果再好人家也往往不敢再用你。因为“无“规矩就是“有风险”。人心不定,风险难估;不怕风险大,就怕风险不可控。所以人治的地方,长远来看都是靠不住的。
《淮南子》里说“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中国哲学里,宇宙时空是一致的。所以“太上,不知有之”,也可以延伸解释为到人生的最后阶段就不要作为了,这时作为必为妄为,老人搞政治,害人害己。 换言之,年轻时在人生的“下”阶段,应该无惧无畏,奋力有为。记得香港有座大学的校长致开幕词,对新生大讲什么勤俭节约,谦虚谨慎,居然在网上颇为流行。这些酸儒朽道,那里懂得真道理?!还真不如读读毛主席语录,知道八九点钟太阳的珍贵。
谈到教育,孩子最重要。每个人天生资质不同,高明的家长尊重自然规律,鼓励孩子发展适合自己的特长,而不是跟风只知道学习文化知识。这个道理很简单,不多说。
对君主管理国家而言,重要的是依据契约,而不是靠个人的好恶。“司契”即为“有德”,抓不住这个重点,以个人好恶去“司彻”即为“无德”。一个高明的君主,应该重视的是建立一套符合自然规律的政治制度,而不是人为虚妄的“道德”善恶标准。正因为符合自然规则,所以平淡无奇,事半功倍,自然而然。因此圣明的君主自然也不会被冠以伟大光荣正确之类的称号。
总而言之一句话,最高明的领导者重视的是制度,而不是个人。这一点上老子孔子思想是一致的。胡适把老子归于礼教,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儿子问我:你说这些在日常生活中有用吗?当然。比如给人家讲如何管理公司最好,就可以把“太上,不知有之”的道理给他们说说。老板的任务是制定好的制度,然后知道什么人胜什么工作,按此分配就行了。至于说老板愿意吃喝嫖赌,不管下面人的事。简单地用英文说,这就叫 empowering pe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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