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我爱水田。芦苇深处,曾觅鸟蛋。河柳梢上,几度捕蝉。
想起小时候的夏日。灼热的太阳,脊背晒得黝黑,小河里,满满的青草,满满的水,岸上的沙土烫着一双沾满泥巴的小脚巴丫儿。两岸的垂柳,柳丝密得可以编成女孩儿的粗辫子。嘶厉的蝉鸣和喧闹的蛙阵,随着我的脚步声依次停歇...
大雨要来了,风吹着稻田,绿色的浪一波波地向脚下滚来,浓云正贴着远处的屋顶匆忙地聚集。突然一声炸雷,豆粒儿似的雨点儿开始稀稀拉拉地敲击着地面。接着就是大雨倾盆了,一时间,点成线,线成面,抬眼望去,树影里的土房和被井字格分成块儿的绿色稻田,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天说晴就晴了,雨后的太阳更热。水已经漫到了岸上,忽然,一阵吧唧吧唧的踩水声,很快,树丛上就丢满了小裤衩儿,好像全村的小男孩儿都跑来了,个个光着小屁股溜儿,争着拨开岸边儿的草钻到河里,雨后的水,清凉!更远处也传来了女孩儿们的嬉笑声,那一段儿河是习惯形成的“女士泳区”,尽管她们都是穿着裤褂下水,但依俗临时对男士禁行。
彩虹常在雨后光顾这片水乡,那天碰巧没来。
往东走不到二十里就是渤海湾了,因为在海边长大的缘故,我很喜欢看海。如今时间少了,所以偶尔到海边,总是有点儿冲动。出差若有半天时间的空闲观光,只要有海,就是首选。当然也有无奈的例外,之一就是在布鲁塞尔,很委屈地去了滑铁卢战场,能看的东西既少,也没有了当年战争的气氛,结果躺在威灵吞司令部旁边的野地里,回忆起雨果的《悲惨世界》第一章里所描写的滑铁卢战场,渡过了一个清心寡欲的下午。
我的故乡说起来颇有名气:就是《封神演义》里“哪吒闹海”惹恼东海龙王的地方 - 钱塘关是也。哪吒读为 ne zha,是个能变成三头六臂的小男孩,脚登飞火轮,光着屁股,只穿件漂亮的小兜肚,跟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都好有一斗。哪吒有了名,大家就开始争,几个沿海城市都说自己那儿才是哪吒的故乡,庶不知渤海湾才是东海龙王的家,争有何用?早年,我们那儿的男孩五六岁前,夏天都只穿个小兜肚,在水边喧闹,颇像一群小哪吒。而成年男人除正常着衣裤外,长年都穿个兜肚,其作用像现在的背心。由于新文化的影响,当地颇出了几起自由恋爱事件,而那绣花儿的兜肚每次都扮演了画龙点睛的角色。
天津地势低洼,处五河下梢,原是退海形成的陆地,稻田里很容易挖出贝壳和海螺壳。故按地势分:到北京去是:上京;到天津来是:下卫,天津俗称“天津卫”,因明朝已在天津设卫来拱卫北京故也。
因为靠海,天津有很多龙的传说,最著名的有二个。
其一说的是“秃尾巴老李”,尾巴的读音是 yi ba,听起来才有天津味儿。话说李氏生子,身后长了条小尾巴,母亲怕他大了找不上媳妇,就狠心给剁下去了。长成后,一日对父母说他要走了。说完了天忽然骤雨不停,父母回头一看儿子已露出鳞身,冉冉升起,不过,后面拖着的是个秃尾巴,只见龙头渐与天接,突然腾飞云中而去。传每逢旱灾,当地人则聚集一处,齐呼老李,则雨必至,故天津当年风调雨顺,以小站稻闻名遐弥。现在却干旱了,怪吧?老李是不是也该行经商了?
其二说的是“二丫头”。说某一户人家生个女儿,头上有角,母亲嘱咐女儿以发髻掩之。及笄,角愈长,发不能掩,母悲甚,女独不以为然。一日,女浴屋前塘中,天云骤起,未已,暴雨倾盆,女亟呼母。母至,则女已龙,腾空而起,随起随长,高已过树,母哭唤女归,每唤,龙即回首望母,回首处,水泻地成泊,当地人谓之沽。母凡七十二唤,地留七十二沽,皆有地名... 天哪,怎么写着写着变成文言文儿了?唉,是打字慢的缘故,文言省时间啊。呵呵。接着说这七十二沽,知名之处有:汉故,葛沽,咸水沽等,还有塘沽,即天津新港所在,那令中国人想起了就回肠荡气感慨不已的大沽口,也在附近,外国人的兵船就是在那儿,首次敲开了腐朽的清王朝大门。而袁世凯练兵的小站也在咸水沽南面不远。现在,练兵的痕迹都掩盖在碧绿的农田里了,只有那些延续到今天的地名,如:前营,后营,西右营,老左营,胜字营等还在勾起陌生人的猜测。
到了上中学时,偶已经颇认识了几个字,每到海边儿,总想“大海明月”什么的豪迈地吟几句诗,于是,几个肩膀晒得黝黑的男孩背着手排成队面向大海,挖空心思地想,就是想不出。最后,只好大喊:“啊!大海呀!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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