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有一種狼狗,個大,毛色黑,性格兇猛,頗有狼性。德國警察局多訓練這種狗來捕捉兇犯,就是看中了它一旦撲殺撕咬起來那種生死不顧的勁兒。京津兩地有句口語,稱冷血且又翻臉無情的人為“德國青背兒”,這也正是此狗的中文俗名兒。
狼狗並非狼和狗的簡單混合體,是以狗性為主,狼性副之。其實這也是主人對它的期待:既要有狼的兇猛,又要有狗的忠誠。
狼最大的優點是:兇狠和野性。有一則軼聞說,一匹公狼被獵人埋在雪底下的鐵夾子夾住了一隻前腿兒,他旁邊的女友兒,一匹美麗的母狼,雖然眼淚汪汪,可也愛莫能助。只見公狼把女友兒推到一邊兒,一口咬住自己的腳脖子,咬啊咬,居然咬斷了!然後在他女友兒的攙扶下,三條腿着地,毅然走進了大山,在雪上留下了一溜燦如紅蓮的血痕。以此觀之,狼的作為頗有爺們兒的氣概。
狼最讓人羨慕的還是其生活心態:一切都我行我素,毫無掛礙。你看他居無定所,夕陽邊的松林,寒月下的雪嶺,都可為家。對愛情把握也最有分寸,有婚姻般的忠誠,卻無婚姻的拘束。他們沒有男女間的耳鬢廝磨,朝夕相守,卻總會相逢在生死關頭。獵人說,抓住一匹母狼後,把她栓在雪地的樹下,一定會再抓住那匹公狼。因為那傻帽兒是註定來救的。
狼最大的劣根性是:翻臉無情。沒有誰能馴服狼,不管你對他有多好,當你成了他唯一的食物時,他還是會吃了你。這就是為什麼人們稱無情無義的人為“白眼兒狼”的原因。法國作家雨果寫的小說《笑面人》裡有個流浪賣藝人烏蘇斯,給他拉車的是一匹公狼,叫奧莫。雨果的想象力雖然給他的文字生色不少,但這次他想象得也太出格了,居然讓狼拉車!估計是想用狼居無定所的習性來襯托小說中主人公的流浪氛圍吧。
那麼狗呢,狗的最大優點應該是:忠誠,一種無怨無悔的忠誠。這個優點在藏獒身上體現得最充分。沒有狗屋,就臥在帳篷外的雪地上,沒有狗食,就啃主人吃剩下的骨頭,沒有主人的愛撫,皮毛髒得像氈一樣拖在身上。可它毫無怨言,還是義無反顧地保護着主人和他的領地,無論來了生人,還是野獸,都奮起攻擊。藏獒大多都得用鐵鏈子鎖住,否則真會撲上去咬,不會只虛張聲勢地吠叫。有很多故事說,藏獒不能有第二個主人,多有換了主人不吃不喝絕食而死的。
《聊齋志異》裡還有一篇《義犬》的故事,一隻狗為了報答主人,跟着被投進江的主人在水裡飄蕩了很久,最終救了主人,後來,又認出了凶寇。前兩天在網上看到,這個小故事竟然被加足了水分,敷衍成了一部連續劇。
狗最被人羨慕的是戀家的情懷。人口皆傳的有很多狗被遺棄在幾百里之外而輾轉找到家歸來的故事。這類的故事雖常有雷同,但每當說在浪跡天涯的遊子口中,更別生一番感慨。
狗也有劣根性,那就是愚忠。一個好人養一隻狗看家,也許能躲過壞人的欺辱。而一個惡霸養一隻狗助威,則更能為害鄉鄰。“狗仗人勢”這句成語,說的大約就是這種情景,而助紂為虐的人會稱為“狗腿子”。當筆下寫到這類話題的時候,真不知道是該怨狗呢,還是該罵人。
想起寫“狼和狗”這個話題,並非無聊筆墨,其實,是因為我以前曾養過一隻小狗。雖然就幾天,卻留下了至今難忘的感懷。
我弟弟年輕時很淘氣,當時我在省學因工作關係跟公安局警犬處的頭兒認識,算個“熟人”吧。誰知,我這弟弟知曉後,竟在我回老家時跟我提出“正式”請求,要得到一匹真正的警犬!否則大有斷絕手足之情的勢頭。這雖是非常難辦的事兒,也只好答應他。為什麼難辦呢?因為警犬的培養並不容易,細說起來,一隻警犬的血統大約是這樣的:
它的爺爺是一匹公狼,以遺傳狼的兇悍;奶奶是一匹純種德國狼狗,以遺傳馴服的天性。如此這般出生的父親再跟另一匹純種德國狼狗成親,生出來的兒女,才能備警犬之選。過多繼承了狼性的,或過多繼承了狗性的,都會被淘汰。這個過程中的狼和狗,都得留有戶口備查,不能任意取捨。看來要“製造”一匹有狼之兇悍,又兼狗之忠誠的狼狗並非易事!
找到熟人,說願意幫忙,但只能給一隻被淘汰的。我說淘汰的不行,弟弟說了,一定要一匹真正的警犬。某日,熟人又來電話來了,說剛出生了三隻小狗。一聽這個,放下電話,馬上匆匆趕去。只見那三隻小狗毛茸茸地,在窩裡亂爬。我當時竟有了一大發現:感覺無論什麼猛獸,小的時候都很可愛。不過問題來了,熟人說,如果要只淘汰了的,剛好有一隻,憑他的面子,馬上抱走。如非要這三隻中的一匹“真正的警犬” 得做手腳,等上面領導鑑定完了才行。我再次懇求,熟人真是給面子了:其中一隻小狗,毛色黑,搶食猛。這哥們兒居然在“初步鑑定”中寫了:“性烈,不宜馴服。” 剛好當時他們要選的是稽毒警犬,要的是“溫柔”機靈的,這隻“性烈”的就被順利地淘汰下來了。其實,這正是一隻純種的“德國青背兒”。
不過,這隻小狗卻給我帶來了無窮的麻煩。當時省里正打狗,那個年月總有些怪事兒。聽見狗叫就來查,查出來就打。那時候車還很少,遠不像現在這麼方便,回老家並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得給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放哪兒呢?就先放辦公室吧。還好,辦公室那時是我的領地。桌子下面有半箱子酒,把酒瓶兒都拿出來放窗台兒上,紙箱子裡再鋪上報紙,就成了狗屋了。幸好,這狗吃飽了不叫,晚上回宿舍前。又往箱子裡放了幾個饅頭,外面再綁上繩子,這隻小狗性確實烈,一下子就能跳出來。
次日偏有事兒,直到中午才趕到公司,抬眼一看,窗台上的酒瓶兒全沒了,再一看桌子底下,箱子也沒了。正要急,手下使個眼色說,保衛處的找您。我氣喘噓噓地奔到六樓,那哥兒幾個正陪着派出所來的人喝呢。當年敢吃社會主義的少,都是酒菜買回辦公室吃的時候多,而且,是誰的關係,誰就自己掏腰包。保衛處長站起來介紹:“這就是我們主任。” 等坐穩了一看,桌子上擺的正是我那窗台兒上的酒,紙箱子就在遠處桌子上呢。忍不住,趕緊跑過去,手伸進去一看,小狗馬上來舔手背。派出所所長大笑:“我說主任哪,您是跟我們當差的對着幹哪。”
聽所長這話頭兒,保衛處長給我使眼色,趁着酒酣耳熱,我再邀他連干三大杯。於是,成功地說服了他“破例違法”亂紀一回,算給弟弟保住了這匹“真正的警犬”。
小狗又在辦公室過了幾天,正當它又能叫,又會咬,又貪吃,又亂拉,已經煩到大伙兒都忍無可忍之際,我終於找到了輛“車”,就是派出所所長開的挎斗兒摩托。把小狗送到了老家時,弟弟真得高興壞了,興奮得伸手就摸,一下沒攔住他,只見小狗兒上來就一口,頓時出血。忘了說了,才養了這幾天,這隻小狗就只讓我一個人碰,別人一近就要撲咬。看來警犬處的熟人鑑定得對啊,這隻狗還真是性子烈。
狗很快大了,由於太兇猛,有人時,弟弟只好用鐵鏈子把它栓到離院子老遠兒的牆角兒里。為此弟弟常為它憤憤不平,甚至討厭常到家裡串門子的人。有一天收到了弟弟的信,只見他在信里犯愁呢:“村里也要打狗了,哎呀,我可怎麼辦哪?”
你說說那年月,好好的莊稼不種,可打的哪門子狗啊?無稻不田,無犬何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