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说的自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如果俺这往事涉及的年代太久了,请诸位不必吃惊,别以为俺是刚从黄土堆儿里爬出来的人,在路边儿就手捡了台电脑上网了呢。网络本来是个虚幻的世界,凡事当真不得。因这件往事和下象棋有关,就按棋谱起个名字,叫“单凤展翅”吧。
单“凤展翅” 的样子是:凤凰展开一个翅膀。此招儿,先摆出个“马后炮” 的态势迷惑对方,在其不得不转移中军帐时,我方反而不动马,却移炮沉底。此时,其主将若上浮,则直撞马蹄;可呆在原地呢,又要遭受我方炮火轰击。此招式中,炮的移动路线恰如凤凰展开的右翅膀,故得此名。
学会这招棋,还得感谢恩师。恩师是胶东人,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俺们那所中学叫“农技中校”,是当时的国家主席刘少奇搞的试点儿,除中学基础课程外,还包括水稻杂交,柴油机,木匠活儿等专业课程。不过倒也很切合本地实际情况,村里种水田,用柴油机带动木制水车灌溉,家具没处买,都得自己打。恩师是全国著名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没赶上好年月,就到俺们那土地方教书了。刚到校门儿那一天,他浑身是土,背个很重的藤条箱子,正询问间,带子断了,箱子里的书翻了一地,好不尴尬。于是先来的老师们都敲不起他,暗地里说他土。
恩师开始让众人起敬是下象棋。“学者们”背井离乡地到农村来教中学,满腹才华用百分之一就行了,余下的精力下棋!因为除了下棋之外再也没什么了。不知怎么的,恩师第一次和别人对手赢了,之后,再没输过一盘棋。大家开始刮目相看了,外边的人也来跟他下,还是不输。于是名声远播,竟然引来了一位专业棋手,市队的冠军。第一盘,恩师让了,这是他第一次输棋!第二盘轻取,一平。
俺喜欢下棋,恩师下棋时,几乎必看。第三盘,棋战正酣,冠军用左手贴左边上马,顺手用左小指,不经意地把恩师的边卒“蹭”出棋盘。俺眼尖,看得又仔细,当然发现了,可俺胆小,不敢说,赶紧抬头看恩师一眼。恩师示意勿言。最后这盘,二人似势均力敌,和棋。冠军夸恩师得名不虚,恩师谦卑地说:再下必输。
从此,俺才真正知道人间“宽厚”二字的含义。
为了尊重恩师,俺放弃语文课代表的职务,给恩师当物理课代表。业余除了学棋外,还常跟恩师到附近村里修柴油机,俺现在常自己动手修车,修电脑,修复印机,修电视,修锁,修 ... 都是当年养成的“穷”习惯。不过,棋终究没学成,因为待棋理有了一定的基础后,重要的是心性修为。可俺呢,心浮气躁,求胜心太重。恩师断言:俺不会在棋上有大出息。现在看来,恩师不幸言中。不过,在离开中学到省学之前,俺倒是用棋给学校做了件好事。
那时,电动机刚作为一个新玩意儿来到农村,村人们用柴油机惯了,不大会摆弄,经常坏。于是,恩师想借机在学校开个电机修理站,可这得公社批准哪。公社书记是个新来的老家伙,部队下来的,看不上这个农技中学,就是不批准。学校想尽了门路,也没能让他松口。后来探知,这书记颇好下象棋,传棋也很有功力。于是都鼓动恩师跟他下,可这老家伙情报灵啊,说:你是出了名的,赢了我不算。就让你们学校那个叫“青萍剑客”的学生跟我下,他要是赢了,修理站就在你们学校办!
校长和恩师,还有其他老师,甚至跟学校关系好的村领导,都叮咛俺,说:千万不能赢!又要看着像真输似的才行。俺从小就痛恨作假,这次轮到俺非作假不可了。
公社书记准时来到学校,就在校长的宿舍,棋盘摆院子里,里外三层围满了人,公社也来了不少人看。说心里话,这老家伙功力跟俺不相上下,只是俺已得恩师棋术之一二,布阵好整以暇,进退有道,他呢则野路子多,可都能以邪入正。第一盘他是真的赢了。第二盘呢,俺上火了,阵势虽稳扎稳打,但兵锋却暗指其中军,说时迟,那时快,凤凰右翅膀单展,出其不意,将其主将晾在我方炮火之下。众人一时满脸紧张,恩师眼有点儿圆,校长脸拉下来了。可老家伙脸却是笑的,当然,也许是装出来的。一边摆棋子儿,一边念叨:“这几招儿可不是碰巧儿,这几招儿是你算好的。哼哼。”
第三盘该俺输了,可这时俺已经摸熟了老家伙的路数,赢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啊。可是,命里注定,俺得输。还得让他赢得有面子!怎么办呢,还是“单凤展翅”吧,就算第二次用相同的招儿让他识破了好了。果然如愿,阵势又形成了,“马后炮” 再次逼到老家伙中军辕门之前,老家伙自然有备。俺正准备走错步好让棋呢,他“得意”起来了:“年轻人哪,就是不知道深浅。得寸进尺,得意忘形,得陇望蜀,得... ” 俺心里这个气呀,你可数落什么呢?你还没赢呢?俺这一火儿,就不看校长的脸了,急起后招儿,这个“单凤展翅” 啊,有个后招儿:当对方看出我方要“展翅”之时,我炮不沉底却后拉,留出马道,马往前一推,还是个“马后炮”。
这二次“马后炮”一出,老家伙“傻” 了。棋一推,站起来,走了。转眼间,围观的也都走了。俺眼前只剩下了恩师一人。恩师大怒:“汝一生若败,必败在个“胜”字上!” 一转身,他老人家也“失陪”了。恩师的话,哪有错的?俺这一生啊,从不服输。当了组长骂科长,被提为科长,迷惘。当了科长骂处长,被提为处长,以为得计。于是,当处长不久,就骂局长,结果,被降为副处长,更加迷惘。再骂处长时,又被降为科长,这才想起恩师之言。之后...
回过头来再接着说下棋的事,转天一早,大家正为我因棋斗气觉得不值呢,批件来了。公社送批件的人带话儿:书记说了,来了这些日子,就遇到青萍剑客一个不会拍马屁的人,看他面子,修理站批给你们学校了。
驻笔之前,再说几句后话:校长在运动中期,被学生逼得自己拿修理站的铁板手,把头打了个窟窿。没人管,没药,生了蛆。俺夜里撬开医务室偷药给他抹上,让他少受不少的罪。后来他转运了,做到区教育局长。恩师终究是旷世高人,早早地成了逍遥派,任他风浪起,独坐钓鱼船。后来回母校,成了物理专家,算是圆了他自己一生的愿。公社书记这老家伙也曾被贬到俺们学校里烧锅炉,都离他远远的,唯独俺,每次从省学回来,总找他下象棋,不过,直到他被“解放”出来,也还是用不好“单凤展翅”这阴招儿,可能是他做人的脾性太直了,下棋也不会使奸诈吧。为什么在那个年月偏俺敢做好人呢?一是俺家族大,当地几个村都跟俺姓一个姓,谁真伤着俺,就有人敢把那小子一铁锨敲进稻地沟儿里去。再就是俺那地界,天高皇帝远,老百姓对运动也多是睁一眼,闭一眼,巴不得有人做点儿好事。
这几句后话里也不能忘了俺自己,俺呢,在被降为科长后仍不改好胜之心,一怒之下,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趁“年轻”漂洋过海了,自己立山头儿。你不是撤俺处长吗,俺就当集团总裁。不过,细数人头儿整个“集团”的职工还没当年当组长时的人多呢。呵呵
您可能说,这篇小文儿似乎跟奥运没太多关联哪?那俺可就不管了,反正是奥运比赛的气氛才让俺想起来当年下棋的事,自然也就趁机沾沾奥运的喜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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