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 念 房 虎 卿 (文章来源:常州日报 江可群)
画家房虎卿先生是武进夏溪人,1889年(清光绪25年)出生。青少年时,受祖、父辈的影响(祖父房烛亭,清代画家,详见俞剑华编《中国美术家人名辞 典》),热爱国画艺术,并刻苦研学,终见成果。上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房虎卿先生是海上画派的一位重要画家,擅山水、花鸟、龙虎等。1957年,经周 总理批准,全国建立北京、上海、江苏三大画院,房虎卿先生被江苏省国画院院长傅抱石聘为首批专职画师,成为江苏中国画坛上一位德高望重的画家。房虎卿先生常用的一方闲章,曰“聊以自娱”,这表明了他对艺术的一贯态度,也是他一生为人低调,不追名逐利的写照,同时又是一种个人境界。他对艺术却是 非常专注,一生贯之,这是单薄与执着的矛盾与统一。他老人家常教诲我们后辈,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宁可人负我,我决不负人”。 著名鉴定家、画家吴湖帆、谢稚柳,当代“书圣”林散之先生等都对虎卿先生的国画成就有极高的评价;与房老同在省画院的钱松喦先生认为房虎卿的山水画纯正 清和,对传统的理解、研究与实践,在当代是独树一帜的。房老在省画院工作期间,为培养我省山水画家绘制的《山水基础画稿》,系统地总结了山水画的石法、树 法、云水法、设色法及构图、配景、用笔用墨等一系列技法,受到傅抱石、钱松喦、亚明等著名画家一致赞誉。 房老一生培养学生数百名,其中卓有成就的有上海博物馆鉴定家和画家承名世先生、北京大学美术学博士生导师朱青生教授等,他的大女儿、我的母亲房师田是房老最为得意的学生之一。 中国画入选全国美展的作者名单,常州市至今尚是个位数,足见其难度之巨。而这个名单中,第一位就是1956年全国美展的入选者——房虎卿,而房师田紧随其后。 从我出生到而立之年,正是外祖父60岁到90岁的时段,这个时期内大多数时间我和外祖父生活在一起。作画之余,外祖父常和我谈及他的一些经历,从他老人家平缓的语气中,常常可以悟出人生的哲理。 海上画派是和上海这个东方大都市一同成长的一个近现代重要画派,在这个移民城市中,画家这一艺术群体也是大多来自外地。外地画家想在上海站住脚,有所发展,都需经历大浪淘沙的严酷考验,有的能生根长高,融入大都市的文化洪流中,有的则只可悄然离去。 1929年,虎卿先生由常州来到上海时,画坛已人头济济,名家云集,很难找到立足的空隙。房老对于事业是执着的,而且认为成功是分阶段实现的,到沪第一 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考察,对上海画坛有了清醒的认识。认为以他目前的绘画水平,在上海是可以生存的,但书画市场并不领实际水准的情,加之初来乍到,人 地生疏,必须要采取正确的策略。房老花功夫最多的是山水,但山水、花鸟在上海是竞争最为激烈的画种。当时上海每年有春、秋两个艺术展会,是画家们亮相争位 的主要平台。鉴于山水、花鸟、人物占比例为绝大多数,房老决定先拿他的墨龙参展,以避实就虚。第一季,他发现展厅中以“龙”为题材的作品共有九件,到第二 季,只有四件,到第三季,只剩一件了。随着其他画家的退出,“墨龙”终于领上海画坛之先了!是谁?房虎卿!实力加智力,才能占一席之地。市场是残酷的,也 是敏感的。接下来的一步,以“墨龙”带山水。房虎卿的画:龙虎、山水、花鸟,终于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吴湖帆、郑午昌、张大千、谢稚柳等名家纷纷成了房虎卿 的好友,他们时常在一起交流、切磋、合作,个人的鉴赏和创作水准随之提升。 中国古典园林常和画家是形影不离的,我指的不仅是画家爱游 园画园,而是当园林还是一块空地时,就有画家的参与——用中国画家特有的眼光和理念进行设计。譬如现存最大的江南园林拙政园就是由明四家之一的文徴明设计 的;扬州何园的“片石山房”是由清代大画家石涛设计的。这不仅是中国园林彰显中国文化的需要,更是园林设计者独具文化慧眼的体现。 常 州的古典园林原可与苏州媲美,然大多毁于战火。解放后,政府决定恢复若干个园林,以供人们休憩、游览。虎卿先生进江苏省国画院的最初几年里,应当时常州园 林部门之邀,为家乡两座园林进行了设计。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按习惯,放学后我最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外公的画室。一天,我见到外公在一张纸上比划着, 我好奇地问,画的是什么?外公说常州要建红梅公园,公园面积很大,设计要选重点,不能遍地开花,按“园中园”、“借景”的设计理念,要选几个精彩的景点。 他画的是未来的一景,只见图上画着具有江南水乡特色的一组建筑,是隐现在树丛中的茶室,茶室前建一平台,茶客可在室内品茗,亦可在平台上小坐,边谈边观 景。平台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水面的尽头隐约可见岸边的群树,水面上游客可驾舟徜徉,一片平和景象。后来我知道园林部门是按外公的意图施工的,这一景在 红梅公园多次改造后依然存在,被称为“红梅公园第一景”。 我还见到外公为东郊公园(现称东坡公园)制图设计。他根据苏东坡十数次到常 州和清乾隆帝步东坡之后尘来常州的历史遗迹,在较狭小的空间内,巧妙地运古运河水,把分散的古迹串联起来;在龙亭周围掘池叠石,把“东坡洗砚池”亦纳入 “群峰”之中,一下子把江南古典园林的元素浓重地凸现出来。施工期间,外公多次到现场指导,为自己的创作意念尽可能完美的体现而不懈努力。虎卿先生以一位 山水画家特有的情趣和审美付诸于园林设计。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古至今是读书人(包括画家)的成才之路。1973年初秋,我从 插队地被调往金坛县文化馆从事美术工作,成为一名准美术工作者。这时,外公为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上黄山!外公从他省画院已被削减的工资中攒的100元钱给 我作路资。和我们祖孙同行的,有画家戴元俊先生、母亲房师田等。 外公那年84岁,他是第三次上黄山,黄山就像他久违的好友,每一个角 落,每一个风景绝佳处,都是如数家珍。他健步如飞,一点不像一个耄耋老人。在玉屏峰,抬眼望去,四周群峰如涌,气象万千,外公对我讲,中国画家观察景物的 方法与西方不同,西方是定镜头,中国是摇镜头,可以也应当是四顾、上下观察,边走边看,以小见大,以简见繁。看似平常的寥寥数语,道出了西方焦点透视和中 国散点透视的根本区别。外祖父曾被傅抱石院长指定为省国画院山水进修班导师,为培养江苏山水画家作出过贡献,这次上黄山,我意识到外公是在给我“开小灶” 了。在通往黄山最高峰莲花峰的蹬道上,我跑得气喘嘘嘘,外公说,要做山水画家,爬山是基本功,不怕跑路,欢喜登山,是山水画家的基本素质。此后若干年,我 到过数十座名山、大山,每次非登顶不可。但外公领着我登黄山,是我登山的初始。一个画家登山,是和山川交流、对话,从大自然中领略到书斋和城市中所得不到 的东西,既是搜集素材,又是陶冶心情,其涵义自是意味深长了。 光阴似箭,可亲可敬的外祖父房虎卿先生今年已120周年诞辰。作为后辈与学生,纪念他老人家的最好方式,是将他的艺术与人格发扬光大,为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继承与发展尽己之绵薄。
欣 赏 房 虎 卿 的 龙 图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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