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雨了,偶也学学别人,来回忆一次爱情。
早年,带一对印度夫妇去西安电磁厂,厂里早早地从当地市外办请了位年轻女翻译,名叫张虹。只觉得名字挺熟,见面一看,原来以前在交易会上见过的。说起此位女士,颇有点儿来头儿:曾在部队搞监听,还从事过五项全能,在省级运动会拿过奖牌。偶因喜欢击剑,与之颇有些共同语言。
看那位印度夫人披着长纱丽拖地而行,张虹借机跑过来搭茬:“青萍先生,你看她多好玩儿啊!” 离近了,才发现她更美了,个子高高的,骑了好几年的马,腿竟然一点儿罗圈儿都没有。
谈判开始了,就为了这一对印度人,一大屋子里坐满了祖国同胞。偶是那种凡事“毫不在乎”的人,有很多前例,如:既舍得花金子买名牌儿,又常穿着绿军大衣进贵宾间,有次事急,低头往里跑,被门卫揪住,抬头一看,那家伙直乐:“青萍,你今天怎么又穿着“军装”来了?” 偶有时还喜欢冷落“大官”儿,但也不在乎自己被冷落。曾被偶冷落过的“大官”儿有个国务院法律事务小组的,只见众人一个个都趋步过去跟他握手,偶一想,咱是野去处来的草民,握手了又咋样?你还会记住偶?于是偶站在原地,就是不“趋”(“趋”就是恭敬地往前小跑的样子。),结果,“大官”儿无奈,为了表示亲民,只好走到偶身边,“亲热”地跟偶握了个手。那天还有一个站原地不动的,就是这位张虹。天哪!偶好感动,侠女聊斋里有,现实中并不常见哪。说了这半天,你问偶倒要说什么呀?偶要说的是:今天偶被冷落了,被“挤”到了最外围不说,还靠着门,前面还有空位子,却没人礼让偶去坐。当然,这都是张虹闹得,只见她发似乌云,面如古月,高挑的身材,起身一动,长裙舞动,鹤立鸡群哪。谁还来理偶这个虎背狼腰,大连巴胡子不刮的汉子啊,尽管那天偶没穿绿军大衣。
厂长先发言,是位福建的老干部被调到西安工作的,偶勉强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张虹自然听得很懂,一篇欢迎稿,翻译得字正腔圆,掌声顿起。轮到印度人说话了,却出大状况了:印度人的英文发音自有一套,跟英美的正根儿大有出入,再加上一堆专业技术名词。结果,人家唧唧呀呀地说了五分钟,咱们的“鹤”楞是一句话没翻译出来,“鸡群”沉不住气了,有个头儿说:“哎呀,这天津跟来的翻译不行啊,咱们西安市外办的呢?” 猜一猜“鹤”怎么说?她居然说:“坐门傍边儿的那位就是。” 你现在知道了这女人有多么坏!
无奈,偶先翻译了印度人那堆南腔北调的音符,再接着受福建,西安和普通话编织的音符的折磨,你说这厂长,咋不好好学学普通话呢?话说不好不算,他还要让偶一句句地给他译,以示他的话重要。偶让他一段一段儿地说,他说你能记得全?偶说你们不是从市外办请来了翻译吗,让她监督好了。这时他才知道偶才是天津来的,一时满屋子笑翻。还跳出个人学天津话逗我:哥们儿,真哏儿(zen ger)!
估计很多女士都知道,男人们很喜欢在美女面前模仿孔雀开屏,全然不顾尾巴展开时,小屁屁会露出来的结局。可惜,偶亦有此病。那天一开始,偶故意迟迟不开口,结果厂长说了好大一段儿,该有四、五分钟的时间,偶不记录,还装出心不在焉的摸样,之后,才“文不加点”地一口气译出。完事偶没忘用眼角偷看张虹,谁知“美女”一点儿也不腼腆,凑偶耳边儿用天津话说:“哥们儿,服了。” 偶刚才那一口的普通话算白说了。
西安真是文化古城啊,介绍古迹则是人家市外办的长项了。加之“美女”此时已习惯了印度人的英文口音,于是,偶又坐门口儿了,不过这次是面包车的门口儿。偶说过偶是不太在乎什么的那种人,况也是第一次去西安,落得个自己享受,看古迹,先扑到前面去看;吃饭则是:少喝酒,多吃菜,够不着,站起来。不过,“美女”还是对偶不用记录能译一大段儿的“才能”耿耿于怀。把印度夫妇丢一边儿过来问:“你脑子真那么好?” 偶说:“哪里呀,术有专攻而已。”
“什么术有专攻?我不也是外语专业的?”
“你那个呀,专而不精。监听?能听懂美国之音不错了。”
“不对!我是开始不习惯印度人的发音。”
“得了吧,技术词汇呢?什么是击穿电压?什么是扭曲强度?”
“承认,技术我是不通,但并不等于我英文差。”
“没说你英文差,只是你辅助知识太少。”
“什么?我辅助知识少,那文物古迹的介绍呢?”
“那个,不过是传统文化,是中国人就知道。”
这下惨了,顿时芳容色变,只见“美女”柳眉直竖,杏眼圆翻:“好,好,接下来您露一手儿,咱倒要领教领教津门大才子的传统文化知识。” 知道吗?男人在必要时也会对女人低三下四的,偶那时就差跪下了,还是于事无补。哎。印度夫妇不解了:青萍剑客平常不是挺绅士的吗?
艺不压身,古人的话哪会有错的?幸亏当年上私塾没少背唐诗,这回用上了,接下来登骊山,看华清池,过马嵬坡,偶就拿《长恨歌》当正史讲了。在此告诫帅哥儿们,光帅不行,欲得美人儿顾,务必玩儿文学。文学玩儿好了,原本肉麻的,出口就变成了清雅的,美人如何不喜?果然,山回路转不久,张虹的竖眉慢慢地弯了,杏眼里又露出了一丝丝的狡黠。偶心想,谁让咱是男人呢,总得先给人家女士台阶下啊。于是,偶选了个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场景郑重其事地向“美女”靠拢,谁知刚走几步,美女瞧出了端底,马上主动过来说话。现在想来,也许是她觉得造成个正式道歉的场面更难堪吧。女人不可怕,就怕女人有文化;女人不可恼,就怕女人有头脑。
人家那真叫若无其事,“提醒”我说:“青萍先生,咱俩还没照张像呢?”
众人不由大惊!偶所处的那个年代,陌生男女在一起单独照相还是非常罕见的。偶虽然大事上有时犯大傻,但小事上却总是有小聪明:偶知道,这样的事儿,女士先提出来的,要是男士拒绝,女士是很下不来台的。
于是就有了那张现在还留着的已经发黄的照片,同时,偶也在印度的朋友圈子里有了个Casanova的绰号。
哈,外面雨停了,可以出去了,偶也就此驻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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