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仗并不神秘,看看下面这幅对联就一清二楚了:
不难看出,上下联每个相应的字其词性都是一致的:
“春”和“梅”是名词相对,
“为”和“占”是动词相对,
“一”和“百”是数词相对,
“岁”和“花”是名词相对,
“一岁”和“百花”同时又是数量词相对,
“首”和“魁”是名词相对。
体现在诗词里,比如一首《五律》或《七律》,它中间的那四句诗要恰好形成这样两幅对联。如唐代王维的:
诗中间的四句就是两幅对联: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一联很有名,因为它对“声色”的描写十分生动幽雅,“石上流”是声,“松间照”是色。这两句诗还恰好成了一个字谜的谜面,打一个名词。谜底是:“影响”。
还有唐代李商隐的:
其中“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幅名联恐怕连外星人都会背诵!通过对仗达到的修辞效果有时会很奇特:它不但工整瑰丽,语调铿锵,而且还像我们用于电脑的闪存那样:体积小,容量大,既高度精炼,又寓意深远。像“春蚕”这联对仗,人们读啊读,读了快两千年了,还爱不释口,每个人读都能读出自己的感觉,每次读都能读出新的寓意。
当然对仗实际运用起来并不容易,它共有三个标准:
(一)如上面所言,一联上下句中相应的字词词性必须相同;
(二)另外,所使用的字词还要属于同一个门类,简单地说:上句说天,下句就得说地;上句说雨,下句说风;上说绿,下说红;上来,下去。这寻字觅词的麻烦有时很“可怕”。
(三)不仅仅如此,上下句相应字词的读音还必须相反,如上面说的“春蚕”二字是平声,那么下句相应的“蜡炬”则是仄声。(按普通话发音,一二声的字是平声,三四声的字是仄声。)
古人有本专教小孩子学对仗的书称作《笠翁对韵》,摘录一小段儿一看便知端底:
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云叆叇,日曈朦。腊屐对渔蓬。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荷花风。茅店村前,皓月坠林鸡唱韵;板桥路上,青霜锁道马行踪。
可以看到,上下句的字词,不仅仅词性一致,还都属同一门类,天文、地理、气象、器物等分得很清,再朗读出来一听,上下句字词的读音正好平仄相对!唐宋诗词的创作都力争符合对仗的标准,但也有不符合标准的例子。符合的以杜甫的这首《七绝》为表率: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两个”对“一行”,数量词相对;
“黄鹂”对“白鹭”,名词,鸟类相对,而且“黄、白”颜色相对;
“鸣”对“上”,动词相对;
“翠柳”对“青天”,名词,景色相对
要在唐宋诗词里找出对仗不符的自然很难,实有骨头里挑鸡蛋之嫌。先看李商隐的《七律.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请看这一联:
“身、心”,名词,身体器官类相对;
“凤、犀”名词,飞禽类想对;
“双、一”数量词相对;
“飞、点”动词相对。
到最后了,觉得“翼”和“通”对比有点儿别扭了不是?因为“翼”是“真正的”名词,而“通”的词性则太多,而且主要做形容词和动词来用,这里做名词用了。再说门类,“翼”是鸟的上肢,而“通”是抽象名词。
再看看陆游的《七律.游山西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请看这一联:
“疑无路”和“又一村”是“动动名”和“副数名”,不符合对仗“词性一致”的标准。(如果牵强一下的话,“无”等于零,也成了数词,可以将就跟“一”相对。但“疑”和“又”实在没办法了。呵呵)
假如咱们按词性硬改一下则可以是:
不过这样一来,倒“点金成土”了。因为“又一村”的“又”已经跟句中的“重复”和“明暗”等字词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了,读起来通顺流畅,若拘泥对仗反而死板了。看来陆游这两句诗在汉语文学里知名度之所以高,自有其因哪。
对仗要求门类相同,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一不小心,上下句的含义可能雷同。“雷同”的定义是什么?就是(抛开对仗“读音相反”的标准不管)上下句里的词可以相互对换而句子含义不发生改变。如毛泽东诗词中的:
“四海”是什么?是世界;“五州”是什么?也是世界。其它字词类推,可以看出上下句说的其实就一个意思:国际社会在风起云涌。如果改写成:
含义还是一样。这两句诗,誉者以为上下句重复达到强调的效果,形容“风起云涌”之烈,不错;毁者则以为上下句含义重复雷同,似也有理。呵呵
其实唐宋诗词里不乏突破“门类”限制的佳作,既避免了雷同又丰富了寓意。如杜甫的《五律.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在“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一联中,“烽火”对“家书”,“三月”对“万金”,它们都不属于一个门类,但这两句诗却至今脍炙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