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文人,送友山亭。酒酣,有做画者,已,待题辞,众推让久之。忽旁一穷酸趋近视画,颦眉摇首,似甚不屑。众戏之曰:汝欲题画否?语未已,穷酸竟拈笔润墨,舒纸而书。众惊呼曰:勿坏画!已迟。 首句曰:“东边一棵柳树,”众笑。道:果坏画矣。
次句曰:“西边一棵柳树,”众见哗然。
三句曰:“南边一棵柳树,”众笑不可俯仰。一人曰:谅北边必亦有树。笑又起。
果然四句曰:“北边一棵柳树。”众一发哄然。
穷酸驻笔凝视,有讥者曰:尚有树否?众又笑间,见忽疾书五六句曰:“纵有碧丝千万条,怎能挽得行人住?”
众始大惊。盖此诗起处朴拙无奇,承接又散淡疏离,如兵法之弄险,令后句再难转合故也。庶料此穷酸轻轻一转,陡出新意,无限离情,尽寓村语之中,非大笔力断难为此也。
中有谒姓名者,穷酸笑不答,唯笔走如飞,又书:
“山上一声杜鹃,山下一声杜鹃,山前一声杜鹃,山后一声杜鹃。”此时,众无笑者,皆翘首以待。
穷酸又书:“行不得也哥哥,不如留驻。”
众惊叹之余,坚请姓氏,始知穷酸乃扬州郑板桥是也,皆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