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南郊,有沼泽名鲍家洼。周十余里,夏芦秋雁,野趣怡人。唯中有荒坡,土坟数十座,乃鲍氏祖茔,垒垒如阵,乱树杂横。夜更飕风穿棘,鼠戏枭嚎,人不敢近。狐遂居焉。有老狐最黠,一后足跛,面白而体硕。凡猎者至,则踞蔽处为小狐警,近之则奔,去之复回。数岁无得狐者。 去东二十里,镇名小站,袁世凯练兵之地也。有侠盗石老八者,枪法最准,左手单挥十响驳壳枪,迄未虚发。村人以狐患求之,初不肯,后许重金,诺之。未几月出,启关待行,蓦见妇人立于门,身伟而婀娜,貌白皙如月,美艳端雅。盗惊问何来,女曰:“君凶险在即,尚有暇猎狐乎?”盗初不解。盖盗素多侠举,富豪宪警,凡触其逆鳞者,无不报以眼牙,故皆欲得之而甘心焉。时警察正潜伺于途,期毙其命尔。
盗闻而踟蹰,终不信,竟出门去,妇隐随之。过小桥,月下遥见草丛光点闪烁,颇类枪械反光,顿悟妇人言,枪响已迟,妇人骤出,拥盗仆于路侧。盗回枪击警,应声即倒,余警惧退。始观妇人,伤右足,血流未驻。负之归,感妇人义,狎好甚切,约婚娶焉。醒,妇人已去,初甚惊诧,复思必归待礼聘尔,竟不为意。
是夜又月,遂迳奔鲍家洼,自忖得重金适可为聘。过沼泽即抵荒坡,隐矮树后伺之,俄见老狐出,如村人言,果跛一后足,似不畏惧,蹒跚而近盗。盗素不畏神鬼,更恃枪在,遂待其变。狐止,逼视之,面白,观其跛足,血迹犹斑。回看则狐眼泪盈,知为妇人,怜之。
后盗暴富,出重价买村人诺,许不猎狐。此皆民国事也。1949年解放,盗因杀人甚夥,虽尽死富豪奸佞者,亦难免囹圄。廿年得释,旧地在念,至则沼泽不再,荒坡虽存,而狐已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