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和郭盛在《水滸》裡很不醒目,有關的場景大多是陣前一邊一個護衛着宋江出現在認軍旗下。這二人使用同一種兵器:方天畫戟。此二人的江湖名號是: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歷史上傳說的用戟名將有三國時的呂布,還有唐代東征高麗的元帥薛仁貴,呂方稱為“小溫侯”是因為他祖上呂布的封號是溫侯,用個“小”字就像英美父子同名時兒子就加個junior一樣,是對長輩的尊重;郭盛的號“賽仁貴”自然是追慕薛仁貴的英名,其實他們郭家祖上也有用戟的,那就是郭子儀,也出在唐代,只是武功的名聲似乎不及薛仁貴而已。
說呂方和郭盛是《水滸》中的花瓶,得先說說方天畫戟這種兵器的來龍去脈。看過新老《三國演義》連續劇的,肯定都看清楚了呂布手中的戟:長杆子,前端一個矛頭,側面用兩個橫支再安上一個月牙狀的刃。矛可以刺,而月牙刃可以砍和勾。只有一側有月牙的稱為單戟,學名是青龍戟,如呂布所用的即是;而兩側都有月牙刃的稱為方天畫戟。《水滸》裡呂方和郭盛用得正是這種畫戟。根據考古證實《三國》連續劇那種樣式的戟到了明清才出現,而古代的戟卻不是這樣的。
戟在春秋戰國就出現在戰場上,它其實就是矛和戈的結合體。矛就像紅纓槍頭,以刺擊為主,而戈有點像現在的鐮刀,可以啄擊或摟砍,二者都裝在長杆上使用。如果在一個杆子上既裝了矛頭,又裝上了戈,就可以同時刺擊或摟砍,而這種兵器就是古代的戟。它可以一矛一戈,也可以一矛兩戈或三戈。不過都主要在戰車上使用,故柄用長杆。
然而,戟上戰場的輝煌年月大約到了秦漢就終止了,之後就變成了軍帳廟堂的儀仗,被稱為“方天畫戟”。傳東方朔身體高大英武,每逢儀典,漢武帝就讓他執戟侍立,其作用也就是個花瓶,可稱得上是呂方和郭盛的前輩了。
而歷史上傳說的項羽用戟,郭子儀,薛仁貴,乃至呂布用戟,都無實據。正史上甚至沒有三英戰呂布這場戰鬥,而歷史上的關羽也不使青龍偃月刀。戟退到二線的原因主要是戰陣形式的變化:戰國之後基本上不用戰車了,而戟無論是馬戰還是步戰都不便捷,於是被長刀或槊(長矛)取代,漢之後的出土文物里幾乎沒有戟就是一個旁證。那麼連續劇《三國演義》裡呂布的那個樣式的戟又是哪兒來的呢?是明清時代來的,只是它的造型比古代更先進了。
到了明末清初尤其到了清代,由於冶煉鍛造等技術的進步,又產生了很多新兵器,如董海川的鴛鴦鉞,雞爪銳等,都需要“先進”的打造技術才能造出來。還有什麼青龍偃月刀,三尖兩刃刀,該進型的戟等都在此時出現。甚至還造出了“手槍”:一種可單手使用的火槍,江湖上當年稱為“鐵公雞”,因為其彎柄上方的火帽像雞冠子。可惜後來沒能發揚光大,把手槍的發明權白白讓給了外國人。那時戰場上真正廣泛使用的兵器還是刀和矛。
綜上所言,施耐庵讓呂方和郭盛拿着戟出場,就註定了他們只能是花瓶的命運。為什麼要給宋江安排兩個花瓶呢?第一個原因來自於演義小說的習慣,頗像《包公案》裡老包出行,總跟着王朝馬漢;而《岳飛傳》裡的岳飛馬前也有個張保和王橫,一個使混鐵棍,一個使熟鐵棍;不幸的是,《水滸傳》也有這個俗套:於是逢宋江出戰,兩邊就得有呂方和郭盛護駕。第二個原因估計是為了給108條好漢湊數。108條好漢,不好找啊!連白日鼠白勝,活閃婆王定六都是一條好漢,幸虧宋江還有個窩窩囊囊的弟弟鐵扇子宋清,要不估計他老爸宋太公也得加上。呵呵
其實從其它方面來證明呂方和郭盛是花瓶也不難。首先他們用的是方天畫戟,兵器本身就安排錯了。前面說過,方天畫戟(就是最前端一個矛頭,兩側各有一個月牙刃的那種)幾乎只用於儀仗,長杆子上畫的紅紅綠綠的甚是好看,矛頭下面總要拴些個下垂的裝飾品。有網友會說:“紅纓槍不是也有紅纓?”是,但那不是為了好看,是了吸血,儘量避免血都流到杆子上滑手。”單刀的柄後面也有栓紅綢子條的,也不是為了好看,為了方便揩血而已,以便時時能握緊刀柄。選擇紅色正是為了血色不突出,免得殺斗之後讓閒人吃驚。可呂方和郭盛二人的戟裝飾就不如此了,先來看《水滸》裡的描寫:
呂方是“騎一匹胭脂抹就如龍馬,使一條朱紅畫杆方天戟。”,而郭盛呢則“穿一身白,騎一俏白馬,手中也使一枝方天畫戟。”再看戟的裝飾品,呂方戟上是“金錢豹子尾”,郭盛戟上是“金錢五色幡”,都純屬裝飾,毫無技擊意義。結果二人一動手,“卻攪做一團,上面絨絛結住了,哪裡分拆得開?”一個豹子尾巴,一個小長條旗子,能不攪成一團才怪!施耐庵下筆自有用意啊:讓他們攪在一起,實際上就是為了讓花榮用箭來射,如此則這二人不就有機會歸順宋江了嗎?既能做宋江出陣時的花瓶,又湊了108的數,且一下字就湊了兩人。
另外畫戟因為兩側都有月牙刃反而不適合技擊。因為戟通常的技擊動作是:逢刺必掛,意思是戟刺出後,只要對手用兵器擋架,馬上扭轉杆子,讓月牙轉向對手的兵器,往回鈎掛他的兵器或手臂。可這方天畫戟兩面都有月牙刃,在向前刺擊或翻轉時反而自己礙事兒!而用單戟(只一側有月牙的那種)就得心應手了:刺擊時沒有月牙的那側朝着對手內側,對手只要一擋架則馬上把月牙翻過去再鈎掛回來。想想看:畫戟的兩邊都有月牙,怎麼翻身兒?所以畫戟生來就是儀仗,求個對稱好看而已。
再從呂方和郭盛在戰場上的表現上來討論其花瓶性質:
按梁山伯座次二人分別為:地佐星小溫侯呂方,地佑星賽仁貴郭盛,排名在五十四和五十五。俺非常懷疑,就這個位次,也是因為擔任了宋江的衛士長受偏袒才得到的。
而二人在戰場上的表現就更平平了,平常吧從不敢離開首長身邊半步,到真出場時,又好打群架,往往兩人一起出場打人家一個,還打成平手。招安之後,要打其他的強盜了,戰鬥多了,呂方和郭盛也只好出陣,也算有了點滴戰績:打方臘時,呂方居然用他那拖着豹尾的畫戟月牙刃斬了敵將厲天佑!後來還勇敢地出馬單挑石寶,但戰了五六十合就落了下風。結果老調重彈,郭盛又上來打偏手兒,兩個人非常地“頑強”,居然又跟石寶戰平了。後來呂方還跟敵將白欽交過手,當然也是戰平。平了就念佛吧,他不,後來又去挑戰人家白欽,結果二人同歸於盡了,窩囊吧?郭盛死得就更沒勁了:偏就被敵人從山頭上推下來的大石連人帶馬一塊兒砸死。
其實,花瓶就是花瓶,讓他們二人當花瓶正是施耐庵的本意。最後的五十回里,讓他們上戰場血戰違背初衷,可見這後五十回很有可能是別人續寫的,而非施耐庵。
演義小說里需要花瓶,陪襯總是缺不了的。連現代的金庸都借《水滸》裡的這對花瓶說山,居然說郭靖是《水滸》裡郭盛的後代,俺算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