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梦想(10下) 心病需要心药医。这里,要谈到二十五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是八九六四之后不久。那时的我们还年轻,有梦想,也爱折腾。正所谓,爱折腾的人做梦也在折腾,有梦想的人折腾也在做梦。 那时候,人们对留学的热情很高,我们夫妻也不例外。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于九一年初夏,我太太收到了一封来自爱尔兰国立大学的录取通知。这所学校位于格尔威,以其水文水资源专业在国际上享有盛誉。那里建有世界上第一座水文站。 为了培养水资源领域的高级人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爱尔兰国立大学合作设立了一项奖学金计划,涵盖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医疗费和交通费,还提供往返机票,每年金额高达两万多英镑。我太太成为中国获此殊荣的几个人之一。这一消息令我们十分高兴。 然而,拿到录取通知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挑战在于办理复杂的出国手续。根据当时的政策,虽然不占用国家的留学经费和指标,但因经费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供,需要以“自费公派”的名义办理手续,并持公务护照出境。这要求从校内到省厅,再到部委层层审批。 我们当时供职于湖北一所部属院校,距离武汉有一天车程。收到机票和签证材料后,有两个月时间来完成所有手续,流程包括得到校内多个部门的签字,再报省教育厅和公安厅,再上报能源部教育司、外事司,国家教委,以及爱尔兰驻华大使馆申请签证。 最初的难题,是缺乏经验,不知道如何开始。分别跑了两趟北京和武汉,才勉强凑齐相关的表格材料,其中一张名为JW2的表,控制得十分严格,根据国家的留学计划限量发放,小地方没有。几经周折才通过同学在武汉大学的外事处,求得一份。 更大的问题是领导签字难。涉及的部门多,经手的领导多,领导们态度各异,有的小心谨慎,层层请示拖延;有的则故意刁难,让原本简单的流程,步履维艰,进展缓慢。 不过 ,过程中一些预想不到的情节,也增加了办手续的戏剧性,让人记忆深刻。记得在师资科办理手续时,我遇到了主管陈忠平科长。他名声在外,素来脾气暴躁,年轻教师都怕他。为了应对可能的困难,我提前做了详细准备。 星期五早晨,我去陈科长办公室时,他正在用热得快烧水。他一见到我,表现得格外热情,甚至让我受宠若惊。他接过材料,爽快地答应下午四点取件,还安慰我不要担心教务处的签字问题,全部交给他解决。 然而,当我下午准时来到他的办公室时,却发现人去屋空。科长下午接到一个电话后,回老家去了,没有交代任何后续。就这样,我被放了鸽子,在焦虑中度过了漫长的周末。 没想到,周日一大早,陈科长突然敲响了我家的门。他告诉我,因家中有丧事,周五匆忙赶回,但怕耽误我的事,连夜又赶回学校为我处理材料。接过文件的那一刻,我心中百感交集,眼含泪水。二十五年过去,这份温暖依然留存心间。陈科长虽然已去逝多年,离世,但他对我的帮助,永远铭刻在记忆里。 办理省级手续时,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那天我去省公安厅,正好遇上小时候的同学军清,他如今是公安系统的精英,负责重案工作。得知我的情况后,他直接接过材料,告诉我回家等消息。原本需要奔波数周才能拿到的护照,几天后就寄到了家中。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真情谊。 办完省内手续后,前往北京继续办理最后的手续,离订好的航班时间还剩下十二天,时间紧迫。但好在之前跑了两趟北京,理清了头绪。更幸运的是,我在部里遇到了太太和我研究生时的老同学,她正好在外事司工作,熟悉各部门。她的帮助,让流程变得异常顺利。 入学的时间临近了,爱尔兰校方很负责也很热情,来电通知签证已办好,并详细介绍了航班注意事项和接机的安排。离起飞还有两天时间。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就绪尘埃落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天我太太按照通知,准时来到教育司焦处长办公室。本以为是取回护照签证等材料,没想到焦处长冷冷地向我太太传达了上级指示:将护照没收,签证和机票作废,立即返回原单位工作。 突如其来的决定,没有任何征兆,打得我太太晕头转向。没有任何解释,也说不出任何理由,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事后经多方了解才知道,有人举报了一份关于我太太的黑材料,基本上有三点。第一,不热爱社会主义祖国,也不热爱学挍和本职工作;第二,没有学成后回国服务的诚意;第三,飞往爱尔兰途中,可能会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中转时出逃。根据举报,上级主管作出了决定。 几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怎么能甘心呢?随后的几个星期,一直在北京奔波,力图扭转局面。教育司、外事司、综合司、科技合作司,司长副司长、处长副处长,能找的人都找遍了,能努的力也努光了,弹尽粮绝身疲力尽。 几周后,终于等来了转机。主管司长表示,举报内容不实,经观察我太太政治上和业务上都是可靠的,原则上可以放行。但由于时间延误,需要校方领导补签一份文件。并说,学校领导正好要赴京开会,正在赴京途中。 第二天大清早,我们来到部委门前,远远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有校长,人事处长,保卫处长,几个人表情严肃。这阵仗,哪是什么补签文件,分明是押送遣返(欲知后事如何,下次继续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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