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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們在討論:兒童犯罪的地區分布、年齡趨勢、犯罪類型、根源、特點、防治之道;老百姓也在街談巷議,怪罪多如牛毛卻仍然漏洞多多的法律,怪罪渲染暴力的媒體,怪罪畸形病態的社會價值取向……無疑,美國破碎的家庭結構是“兒童殺人潮”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高伐林
老高按:六一兒童節來臨。人們暫時從卡恩醜聞、福島悲劇和中南、華東的大旱中移開視線,關注起兒童成長的環境。 謝天謝地,近年來,美國兒童殺人的消息少多了,最近的一起,好像是2011年1月4日俄亥俄州一名10歲男童約瑟夫·麥克維,被控槍殺自己的親生母親。而此前一起最令人震驚的事件,是2002年10月的大半個月內,17歲的馬爾沃(已經不能算兒童了),跟着時年41歲的穆罕默德,在華盛頓周邊地區潛伏在車內對過往行人任意狙擊,造成10人死亡,3人受傷。 回想我剛來美國不久,半個月時間內,美國兒童殺人接二連三,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大的恐慌,也讓人們反思:被譽為“花朵”的可愛孩子,何以成為死神派出的殺手?作為中國人,我也不由得反思我們幾十年一貫制的“仇恨教育”……
8月28日——沾滿血跡的足球滾落在草坪上
1992年8月28日深夜,全美國各電視台的新聞節目的頭條報導,全是一起驚人的殺人案件。各位新聞主播,或沉痛,或震驚,向觀眾介紹了發生於幾個小時前的事件經過:
……暮色蒼茫時分,一群孩子在芝加哥南區一條僻靜街道上正在踢足球,笑啊鬧啊玩得正高興。這是個勞工階層居住的平房區,行道樹夾着草坪。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一座教堂的陰影里沖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他端起手中的半自動手槍對着這些孩子開火了!達達達達……爆豆般的一連串射擊,頓時倒下了一片!十四歲的黑人女孩雪方·丁恩,頭部中彈,倒在血泊里再也沒有起來。另外兩個孩子受傷,草坪上一片呻吟哭叫…… 不過是幾秒鐘。槍聲過後,那個殺手像幻影一般消失了……沾滿血跡的足球,滾落在草坪上…… 槍聲震傻了現場的孩子,震碎了孩子父母的心,震瞎了周圍住家的燈光,震圓了所有電視機前觀眾的眼睛。
誰幹的?為什麼?孩子踢足球礙着誰了?怎麼對一群手無寸鐵的兒童下毒手? 芝加哥不是個名聲很好的城市。這不是個安寧的社區。最近幾年來,這裡一直槍聲不斷,許多家長不敢讓孩子離開住家那條街。108街上的教堂,甚至在人行道上用廢氣木材釘了個籃球架,好讓孩子就近玩耍,不至於冒着生命危險跑到學校操場上打球。可誰能料到孩子就在家門口被殺! 雪方是臨時來旁觀踢足球的。擊中雪方的子彈,顯然本來應該飛向另外某個人,她是被誤殺;而其他受傷的孩子,也是無辜受害。看來,分析作案動機,這是一起暴徒尋仇報復、誤傷了兒童的悲劇? 或許是。但這個案子更令人恐怖的不是動機,而是作案者的年紀: ——殺手是個孩子。 8月31日——小兇手身上有刺青:“我愛媽咪”
槍聲響起的時間只有幾秒,但畢竟是在傍晚、是在街頭,總有目擊者,其中甚至有些人認識這個兇手——他其實就是這些死者傷者的鄰居。根據他們的描繪,警察很快百分之百地斷定是誰殺的,儘管在發出的通緝令上,中規中矩地只把他稱為“嫌犯”,而且根據規定因其年齡太小而拒絕透露其姓名。 兇手比被殺害的女孩更年幼。警方在通緝令中這樣描繪他:“男孩,11歲,身高4英尺八英寸(約一米五),體重70磅,身上刺着‘我愛媽咪’的刺青……” 11歲!? 新聞媒體的報導詳盡多了。記者們採訪目擊者,採訪鄰居,採訪雪方的家庭和兇手的家庭,採訪社區社會福利機構……他們也遵循同樣的規定,一律隱去其名。全國的電視觀眾與報紙讀者馬上就知道了這個孩子的短暫而又複雜的經歷,他的令人唏噓的童年。 男孩是在幫派、毒品和失學中長大的。他的身上刺着“我愛媽咪”,可現實中沒有一點跡象證明他的媽咪愛他。他的母親15歲時生頭胎,18歲的時候生下他,到21歲時已有了五個孩子,但因為疏忽和“有造成傷害的可能性”(這是州政府兒童福利廳的官方用語),被強制與孩子分離。據兒童福利文件記載,這個愛吃餅乾和搜集填充玩具的孩子,乳名叫“好吃”(Yummy),在三歲時就與其兄弟姐妹們一起被送到奶奶那裡(順便說一句,這位祖母現在也只有46歲——她是在多大歲數生的兒子,又是在什麼年齡有了這一大群孫兒孫女?),送去時他的脖頸、肩膀和臀部有煙頭燙傷的疤跡和體罰的傷痕。八年來,男孩和哥哥多次離家出走。他在被送到北區一個集體家庭後,於今年三月再次逃走,幾個星期後人們在一輛贓車裡發現他,將他送到一個少年感化中心,七月獲釋後,當局正準備把他送到外州一個感化中心,卻發生了槍擊案…… 這個郡的老人與兒童公共監護人派屈克·莫菲沉痛地說:“這個孩子生下來後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這個家庭把他變成了一顆定時炸彈。”即使他的祖母和社會福利機構試圖照顧他,給他的關心也絕對趕不上街頭幫派給的。他自九歲就出入幫派,進出少年法庭,他在過去一年半被捕了28次,這個紀錄可以和一個中年慣犯媲美了! 死者雪方的姨媽愛達·佛斯說:“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悲劇:對雪方,對那個小兇手。他只是個孩子啊!”
9月1日——他終於被找到了:後腦勺中彈
警方搜尋了他三天。9月1日凌晨零點30分,身負一死二重傷血債的小刺客終於被找到了,警方宣布搜尋任務完成的同時,公布了他的姓名——已經沒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他已被殺害。 11歲的羅伯特·山狄福,陳屍在離他家不到一英里遠的一個鐵軌橋洞之下。這個橋洞裡陰暗潮濕,滿布噴漆塗鴉。他的後腦勺和頭頂上方中了兩彈,腦漿鮮血和泥漿混合在一起。他顯然是被人領進這個橋洞,顯然是被行刑殺害,為了滅口。殺他的人甚至不屑去偽裝一下現場,製造一個畏罪自殺、以讓警方停止追蹤的假象。 法醫判斷,小羅伯特的死亡時間是在8月31日深夜11時至午夜過後零時15分之間。在警察局的電腦檔案里,他被列入芝加哥八月份的第79個被謀殺者,這座超大城市今年已有633人死於謀殺案,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年齡在21歲以下,四分之三都死於槍下。 這個社區又籠罩了一重新的悲痛氣氛。不僅為雪方,而且為小羅伯特。據悉,小羅伯特在被殺害當天早些時候曾打電話給家人,口氣非常驚恐,表示要回家。家裡人馬上安排去接他,但他沒有現身。或許他已察覺到更大的危險來自他所屬的幫派,想向警方自首?可惜他沒有來得及……
9月2日——警方搶在了幫派的前面
又過了一天,大量的警車警員又一次在凌晨布滿這個社區。警察在一棟民宅中逮捕了少年兄弟倆:16歲的克雷格·哈達威,及其14歲的弟弟(因其年齡,警方照例拒絕透露姓名),指控他們殺害了小羅伯特。這次,警方終於搶在了幫派的前面,切斷了這個悲劇循環的鏈條。 據悉,這兄弟倆與小羅伯特是朋友,也都是在各自十歲時加入同一個名叫“黑色使徒”的幫派。這個幫派在芝加哥可是好生了得,據芝加哥州立大學全國幫派犯罪研究中心的資料,全市有“黑色使徒”成員五千多名,其中20%的年齡在13歲以下——當然,大部分地區首領以上的骨幹,是30—40歲之間的中年人。這天兄弟倆接到了幫派上司的指令,說羅伯特受到了警察的追緝,儘管被年長一點的哥們兒幫助轉去轉來地藏匿,但已招來了太多注意,很可能還要牽連到幫派上層,所以要他倆動手“處決”——利用兒童來殺人,已經是這個幫派的慣技了。8月31日午夜,他倆和另外一名幫派成員一起開車把小勞勃載到了那個橋洞,把他騙下車,一起走進去,克雷格一言不發,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零點二五的手槍,向小羅伯特後腦開了兩槍。 警方起訴兄弟倆都犯了一級謀殺罪,其中未親自動手的弟弟,警方因其年紀較小而未提供詳盡資料,把他交由少年法庭處理。而哥哥,警方說,他先後因偷車、販毒被捕,還被控殺人未遂、開槍、惡性毆打等罪名,也是一個從小就劣跡累累的少年。 問題是,誰害了他? 孩子動殺機成了時髦
自然界有許多種能捕殺昆蟲甚至是小動物的植物。看上去花朵鮮艷眩目,卻能大動殺機。什麼時候,花朵般的孩子也成了殘忍的殺手?美國不是號稱“兒童的天堂”嗎?更讓全美國民眾震驚的是,在短短的十天半個月,兒童殺人的報導竟無獨有偶,接二連三,大有潮水湧來不可阻擋之勢—— 8月底,紐約州貝斯市法庭審判了一名14歲的男孩,去年搬起一塊20多磅的石頭砸死一名4歲幼童的案件,儘管這個孩子的辯護律師聲稱其母親在懷孕時吃過一種藥,使他有“先天性神智不清”,陪審團依然裁決他有罪,應長期監禁。在法庭上,他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8月20日,華盛頓州一個小鎮,兩名12歲的男孩在一個果園裡,用偷來的手槍向一名摘水果的工人開了18槍,他的身體被射得像蜂窩,他倆被控謀殺; 8月22日,紐約市一個13歲的男孩在一家商店縱火,燒死了店員、顧客和店主的兒子共四個人。在此之前,他兩次企圖縱火以威脅店主; 9月1日,在新澤西高橋市一個中產階級居住的寧靜郊區,11歲的孩子特雷西被一發子彈打中胸口,送醫不治——因為他與同伴玩耍時拌了嘴,13歲的同伴要他接受道歉,他不肯原諒,那個同伴就到屋裡拿來一把槍近距離對他放了一槍。他們本是一對好朋友,好得“穿一條褲子”。老師同學和家人實在難以理解:怎麼會發生這種慘事! 9月3日,芝加哥(又是芝加哥!)一名11歲男孩被控去年在搶劫一名住在隔壁的84歲老婦時,用刀割破了她的喉嚨,使其流血至死; …… 這裡舉出的只是最駭人聽聞的極小一部分,只是濁流中最黑最濃的幾滴水! 犯罪學家、社會學者們在討論不休:兒童犯罪的地區分布、年齡趨勢、犯罪類型、根源、特點、防治之道;老百姓也在街談巷議,怪罪多如牛毛卻仍然漏洞多多的法律,怪罪渲染暴力的媒體,怪罪畸形病態的社會價值取向……無疑,美國破碎的家庭結構是“兒童殺人潮”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在一個少女母親、單親家庭所占比例極高的社會裡,孩子們怎麼可能得到正常的愛、健全的教育、良好的照料?可這個問題,又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牽涉到美國人視個人自由“高於一切”、“重於一切”的傳統,改變豈是易事?他們不肯為子女的一生放棄自己的一時快樂,那麼,受懲罰的就是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整個社會。 美國人是過於注重眼前現實的。今天兒童殺人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明天又會有更轟動的新聞撲入眼帘,舊聞變成明日黃花,被人淡忘。 只是,可憐那些孩子——那些已經與即將殺人的和被殺的孩子。 (寫於1992年9月)
記得“文革”中觀看影片《閃閃的紅星》,周圍的小觀眾看到主人公潘冬子手執柴刀砍向仇敵的腦袋時,紛紛拍手叫好。
美國影片《Orphan》描寫一個領養兒童殺人魔的故事,演技派童星伊莎貝拉·傅爾曼飾演的艾絲特,每個眼神都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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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評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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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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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時間:2011-06-02 14:26: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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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一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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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時間:2011-06-01 04:40: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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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高先生,我對先生的作品還是要找時間讀的。這確實是人類的悲哀,只是我倒沒有任何主意說什麽。 -- 莊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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