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传来轻轻的敲墙声,先三声,后两声,中间稍有停顿,屈萍急忙走到墙边,侧耳细听。然后,又传来同样的敲墙的声音。屈萍急忙敲了两次,然后去开门)
国庆:(拿着两瓶汽水进来)萍萍,学习累了吧,休息会儿,喝瓶汽水。
屈萍:进来吧,国庆哥。心里有点烦,正好不想学了。
(俩人来到桌前坐下,国庆掏出启子打开一瓶汽水,递给屈萍,然后,打开自己的)
国庆:(关切的)阿姨睡了?
屈萍:没有,下楼去买烟了。
国庆:你得劝劝阿姨,别抽那么多烟,多伤身体啊。
屈萍:她不听,总说心烦。也不知道我妈一天天都想什么,干什么也心不在焉。
国庆:阿姨没有闹病的时候,可不这样。人又精神,文采也好,出口成章啊。你哥还让我看过你妈妈写的诗呢,真棒。
屈萍:(轻轻地摇摇头)是怀念我爸爸的那些诗吧,那都是以前写的,现在什么都完了。
国庆:(看看桌上的书本,小心的询问)复习的怎么样了?今年考上大学没问题吧。
屈萍:(有点缺乏信心)应该没问题,怎么着也能上一个市属的学校吧。
国庆:你条件多好啊,阿姨英语那么好,你哥哥数理化哪样不成啊,你怕什么。
屈萍:你说的倒好,谁顾得上管我呀。
国庆:(其实是担心屈萍眼光太高)不行就上电大,也一样。
屈萍:(觉着被小看了,很是不满意)也跟你一样?
国庆:(急忙为自己开脱,绝对没有小瞧对方的意思)你可别小瞧电大,讲课的老师都是名教授。
屈萍:(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心思)算了罢,你不用多想,我就是上了北大,也和你在一起。
国庆:这我知道。
屈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大姨呢?
国庆:(随口回答)去居委会了。
屈萍:大姨真是够忙的。
国庆:(颇有点不屑) 我也不知道她整天都瞎忙什么,一个老百姓,凑合着把日子过好就得了,整天那么积极干什么呀,整个一个头发长见识短。
屈萍:(觉着国庆的话有点过分)别瞎说,可不能这样说大姨,大姨可是好人。
国庆:还好呢,她不愿意我和你来往,说你妈有病,说不定你将来也会得病,她还说我这样会让邻居们笑话我娶疯子的女儿。
屈萍:(惊讶而且急于知道他的想法)不可能!(稍停)那你说什么?
国庆:我说,我看这家人都是好人,如果你也受那么多苦,说不定,你也得疯,我也成了疯子的儿子了。反正我就喜欢她,我才不在乎邻居们怎么看呢。
屈萍:(很满意国庆的表现)大姨也不是坏心。(若有所思)我们不会再像过去的人那样了,操心那么多外头的事。
国庆:(急着转移话题)你大哥呢?
屈萍:和他女朋友去车站了,他女朋友的妈妈来了。
国庆:这些天你大哥可够忙的。听我妈说,你大哥整天和学生在一起,连班都不上了。
屈萍:(随意地)他们单位领导支持,没事儿。你这几个晚上没有去拦军车?
国庆:(颇有点惭愧)前几天和厂里的哥们儿们去了,这些天(停顿)厂里忙,太累,就没去。反正戒严这事,政府是有点儿不对,不就是一帮子学生嘛,干嘛用得着野战军呢。
屈萍:(非常担心地问)你觉着当兵的会打学生吗?
国庆:(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绝对不可能,这么多学生在广场,还有满街的市民,一动手那还了得,闹不好得出人命。肯定就是吓唬吓唬,还能来真的?(突然想到什么)不过,听我妈说,当年四五运动纪念周总理,四人帮镇压的时候,倒是乱棒打人了,还挺狠的,不过都是工人民兵,打的广场上到处是血,用洒水车冲了好几天。要不怎么我妈不让我去广场呢,她胆小,怕我挨打。不过,都十多年了,现在总不能再像四人帮那样了吧。
屈萍:(陷入困惑)大姨说的也许对。
国庆:(试探着)你也劝劝大哥,别老想着当英雄,现在早就不是英雄的时代了。
屈萍:我没有觉着他想当英雄,他只是良心上过不去。
国庆:你说的倒是,大哥确实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要不怎么能有那么多朋友。
屈萍:(不愿意多想)别说这个了,我心里有点乱。
国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屈萍:这几天我妈那儿不大好,我哥又整天不着家,我还是在家待着吧。
国庆:得,那你接着温书吧,我好好计划一下,等你高考完,我们出去痛痛快快的玩几天。
(国庆起身向门口走去,刚要开门,屈涛拉着小行李箱同王晓红和她的母亲柏欣走了进来)
国庆:大哥,你回来了!(出于好奇急忙瞅了王晓红两眼)
屈涛:(拍拍国庆的后背)你回去啦,一会儿过来玩啊。
(国庆高高兴兴下场)
(屈涛,王晓红及其母亲三个人走进屋,屈萍急忙迎上来)
屈涛:(对着屈萍轻轻地问)妈妈呢?
屈萍:下楼去买香烟了。
屈涛:阿姨,这是我妹妹,正在准备今年的高考。
屈萍:(有几分腼腆) 阿姨您好。
柏欣:在家复习功课呢,你接着看书吧,快考试了,不耽误你,我们随便坐会儿就走。
屈萍:阿姨,不碍事。那你们坐吧,我去看书。
(屈萍走进卧室去看书)
(柏欣从门口走进房间坐下,看了一下这个极端简陋贫困的家庭,颇受震动。屈涛急忙倒了一杯水给柏欣,柏欣接过水杯放下,点点头,看得出柏欣对女儿这个仪表堂堂的男朋友很是满意)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屈涛:阿姨,您累了吧,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又还到广场看了看。
柏欣:(很急切)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到家里来吗?有些话外边说不大方便。
(屈涛和王晓红都静静地听着,点点头)
柏欣:(把水杯推开,一脸凝重)现在,我认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学生们不肯认错,难道要等着党和政府认错?看看历史,党什么时候错过?学生们实在是太幼稚了,太不了解党了。天阴得的久了,闷得厉害,肯定要下大雨。(压低声音)你们能听明白吗?(稍微停顿一下)现在广场上的情况很不对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处都是便衣。我看,政府马上要动手,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相信我,我对他们了解的比你们多。(看着女儿,祈求的语气)不要在那儿了,听我一句话吧!
王晓红:妈,我们不怕,这么多人支持我们。
柏欣:(急切)没有用的,中国的事情,起作用的不是老百姓。只要上边一做出最后决定,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到时候,那些最积极支持你们的人,反对你们可能会更积极。不要再坚持了,已经没有意义了,赶快离开吧。(郑重地)今天晚上,你必须跟我一起回去,要不,屈涛也跟我们一起走,避避风头。
王晓红:(非常坚决)妈妈,您不要再说了,同学们不离开,我就坚决不离开。
屈涛:(态度诚恳,语气平静)阿姨,以我的认识,我也相信他们一定会镇压的。只是,学生起来了,我们不能袖手旁观,等着学生被收拾。这样我良心上受不了。我们必须帮助同学减少失误,尽量少付出代价,我们会用最大的努力保护同学们。我知道,那些有阅历的人都对学生运动不抱希望,可是,他们又都盼望奇迹出现,他们在以最悲观的心态乐观其成。
(听到屈涛的见解,柏欣略微点点头)
柏欣:经历过文革的人都盼望能有一个制度性保障,而不再依靠领导人个人的好恶。看来这一次希望在宪法框架内解决问题的努力又失败了。(有点自嘲的口气)多么可笑,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竟然不相信自己制定的宪法,竟然害怕全国人大开会。历史的教训难道仅仅是在他自己落难时才想起?(停顿)赵紫阳已经完了,听说上边的情况很不好。
王晓红:我们不管那些,反正我们不想介入党内斗争,我们要保持学生运动的纯洁性。
柏欣:(焦虑和恐惧,压低声音)晓红的大哥他们也到北京了,把这样的精锐部队都调上来,看来情况很严重。
王晓红:(很惊喜)是吗?要是能和大哥在北京见面就太好了。(转向屈涛)听我大哥说,他们的部队是全军装备最好的。
柏欣:(严肃、生气)他现在是全副武装的军人,到北京不是来观光的,是来镇压你们的!
王晓红:(调侃)那他敢向我开枪吗?
柏欣:军队就是军队!特别是现在部队完全处在封闭状态,他们不一定完全了解外边的情况。到时候,谁说的清会怎么样。总之,你们要小心。(稍微停顿)说不是对付学生的,也不知道到底要对付谁?
王晓红:反正我们不会撤退。
柏欣:(无可奈何)那你们可要千万注意安全。要是有人打你们,千万不要反抗,赶紧跑,你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他们总不敢在天安门广场众目睽睽之下太造次吧。
屈涛:阿姨,我们会小心的,您放心。
柏欣:(看看劝不动孩子,转而想起另一方,非常生气)邓小平也真是神经过敏,动不动就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一有事比做贼的还紧张,怎么就不吸取教训,难道还要再抓几十万右派?学生上街,值得这么害怕吗,调几十万军队保驾。这样下去,怎么收场。
(传来敲门声和邻居大姨的喊声)
柏欣:(非常敏感地看看屈涛)你们家经常有人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