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田旺:(想安慰康和陳) 真想不到,讓你們挨了一頓搶白。
康天和:(略帶埋怨)你們兩個實話說的也太多了,誰聽了也受不了。
陳治平:可那是歷史啊,(一臉羞愧,輕輕搖頭)真是愧對百姓啊。
鄭嘉豪:(有點喪氣)我們現在是幹什麼都不對了,真是閻王不收,玉皇不要。難熬呀!
田旺:噓,遠處又來一個人,(稍停,仔細看)像是一個和尚。
鄭嘉豪:(向遠處看了一下)應該是,出家人自然是不過中秋節的,一個人在哪兒都是家。
陳治平:(有點喜出望外)和尚來的正是時候。
鄭嘉豪:(錯誤理會陳治平)正氣悶無聊的時候他來了,你們退兩步,別出聲,讓我和他耍一耍。
(僧人袈裟破舊,背背斗笠,面容清瘦,手腕帶佛珠,昂然登場,目不斜視,快步前走。)
鄭嘉豪:(往前走了兩步,諧虐的口氣喊)和尚,一個人走夜路,不怕遇見鬼嗎?
僧人:(坦然而平靜)六道輪迴,鬼也是本相而已,遇見又何妨。
鄭嘉豪:(聲音更大)你真的不害怕鬼?
僧人:(依然平靜)做了鬼的都不害怕,要成佛的還害怕?
(鄭嘉豪和其他紅軍被驚的一愣)
康天和:(很是詫異)這個和尚不一般啊,一定要留住他,問個明白。
陳治平:(很鄭重地大聲說)法師請慢走,法師請留步。
(僧人好像沒有聽見,繼續向前走。田旺和鄭嘉豪從後邊跑過來,一邊一個拉住僧人袈裟的袖子。)
僧人:(邊走邊冷冷地說)八十多年了,心還未冷?
陳治平:(被一語點破,十分驚訝,急忙合十鞠躬)大師法眼,豈敢隱瞞。做鬼八十幾載,實不心甘,還請法師指點一二。
(僧人回頭看見四個紅軍都低頭合十,停下腳步轉身過來)
田旺:師傅請坐。
鄭嘉豪:師傅請坐。剛才唐突了,師傅原諒。
僧人:有何唐突,言重了。
(僧人隨便坐在一塊石頭上,四個紅軍圍攏過來)
康天和:(上前)聽法師出言不俗,敢問師傅從何處來?
僧人:窮和尚四海為家,從不知身在何處。今日不想去處,昨日亦不知來處。
陳治平:法師光臨,我等一無所有,真是大不恭敬。
僧人:貧僧一笠一缽便從不缺乏,幾位不必客套。
康天和:法師,我們在生之日,作惡太多,真是後悔。
僧人:不必過分自責,你們是身不由己。今日光景,足以證明你們雖無大善,亦無大惡。
陳治平:我們當年參加紅軍,本意絕非作惡。況且,我們早早被殺。
僧人:如此看來,你們也是因禍得福,早死早逃脫,沒有作惡太多,被下阿鼻地獄。
田旺:(十分委屈)師傅,我們幾個作惡不多,受苦可不少啊。
僧人:是啊,數十載淒風苦雨,無所歸依,冤魂難做啊。
鄭嘉豪:法師,你看我們什麼時候能了結此苦難?
僧人:你們的緣分就要到了。消除罪業,成佛也就在一念之間。
鄭嘉豪:能再回人間已是求之不得了,豈敢幻想成佛。
田旺、陳治平:我們欠人間的帳太多了,應該嘗還啊。
僧人:(淡然處之)如此看來,你們塵緣未了啊。
(僧人停下談話,目光向遠處稍作停留)
僧人:遠處有三位居士來了,你們還是迴避一下,免得驚嚇了生者。
四位紅軍:就依法師,我等立即迴避。
僧人:一天都沒有歇腳,正好也休息一下。
(四位紅軍退身,頂燈變暗,僧人就地打坐)
(燈光亮,三位青年書生上場)
書生甲:江邊的空氣真好,讓我們清醒了許多。
書生乙:是啊,我們的城市實在是太烏煙瘴氣了,總在屋裡悶着會死的。
書生丙:(低頭作灑酒的樣子)一尊還酹江月!
書生甲:聽說,當年這裡可是戰場。
書生丙:(很神秘感慨的樣子)當年這裡還是紅軍肅反的刑場。
書生乙:(很是好奇)真的嗎?
書生丙:聽說我的爺爺就是在這裡被肅反了,剩下奶奶和爸爸,孤兒寡母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書生甲:你父親來這裡祭奠過嗎?
書生丙:恐怕沒有,被紅軍肅反殺掉的,就是反革命,家屬還敢祭奠?就是偷偷來看一下,也怕別人知道啊。再說了,這一帶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誰知道我爺爺在哪裡埋着呢。
書生甲:我看了一些外邊的資料,後來的歷史幾乎都能在蘇區找到先例。土改、肅反、高層內鬥,幾十年簡直是在不斷重複。殺人,大概是我黨唯一的法寶,光這麼小的一塊蘇區,都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長征臨走前,他們又在蘇區多次大規模的殺人,把那些不放心的、帶不走的統統都殺了。到後來,這個地方人口都感到稀少了。
書生乙:不是一直說蘇區和紅軍一直都在發展嗎?
書生甲:要是一直都勝利發展,紅軍就不會長征了。為什麼要長征,除了軍事失敗,就是把蘇區禍害的太厲害了,根本沒法支撐下去了。
書生乙:(面對書生丙)你爺爺很窮吧?要不然怎麼當了紅軍。
書生丙:根本不是,我祖上非常富有,我爺爺是當地的大知識分子,在外頭讀過書。他們弟兄三人,都參加了共產黨。結果不是失蹤,就是被自己人殺掉,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書生甲:哎,自從共產黨出現,中國人就在劫難逃了。
(靜場, 僧人點點頭)
書生乙:你說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參加紅軍,又不是窮得走投無路,鬧革命卻被自己人殺了,你說冤不冤?
書生甲:當時很多人完全是理想主義者,為了純潔的理想投身共產黨的。結果,就是因為太純潔了,妨礙奸人作惡,才作了冤死鬼。
書生丙:現在共產黨里是不會再有那麼純潔的人了。
書生甲:連毛主席不都說了嘛,中國共產黨里的好人早都死完了。現在連共產主義的幌子都扔了,赤裸裸為了利益凝聚起來的集團,裡面怎麼會有純潔的人。而且,我們在學校里知道的黨史,幾乎都是假的,就是那些英雄事跡,八成也是編造出來的。
書生乙:就黨今天這個樣子,純潔的人進去了也會變壞的。
書生丙:(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們聽說了嗎,咱們那個五毒書記又要升官了。
書生甲:這個世道,越是這種人,升的越快。
書生丙:聽說人家一當上書記就對哥們們發下三大宏願:官位賣光、錢貪光、女人搞光。
書生甲:(憤憤地)民國有個張宗昌,號稱三不知,不知道有多少兵,不知有多少錢,不知有多少姨太太,被人稱作狗肉將軍。我們的書記大人和這個狗肉將軍倒是可有一比。
書生乙:狗肉將軍不過是一個“多”字,我們書記大人是搞到極限——光!
書生丙:幸虧只讓他做了個小地方的土皇帝,要不然......
書生乙:當年國民黨罵他們是共匪。現在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今天的共產黨幹部勝過土匪多了。他怎麼就可以如此猖狂呢?
書生丙:江山是人家打下來的,刀把子在人家手裡,當然人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了。你們不知道嗎,書記根紅苗正,他爺爺可是紅軍里有名的紅鬍子!
書生乙:打江山坐江山,這不是山大王的邏輯嗎?虧得他們還自稱共產黨。
書生甲:什麼共產黨,還不就是一幫奸人拿了共產主義作幌子,用流氓手段裹挾農民賣命,說白了就是有點理論指導的土匪而已。
書生丙:其實,書記那點醜事早就家喻戶曉了,不過,人家大權在手,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書生乙:是啊,在他們心裡,老百姓算個屁,只要上級高興,天大的事情都沒問題,搞個三光算什麼!
書生丙:還整天喊反腐敗呢,又是紀委又是反貪局,白白耗費民脂民膏。
書生甲:紀委書記、反貪局長還不是看上級的眼色行事,再說了,反貪局長就不貪污受賄啦,他要貪了,誰來懲辦?
書生乙:就憑這些酒囊飯袋!那些落水的幹部,不是栽在小三兒手裡就是栽在小偷手裡,有幾個是被紀委發現的。
書生甲:不是紀委發現不了,是他們不想發現。
書生乙:那是,栽在小三、小偷手裡,那是我黨的光榮。要都是被同志們互相撕咬出來的,除了腐敗外,更顯得卑鄙。
書生丙:生在這麼一個罪惡的時代,你說我們怎麼辦?難道還要像我爺爺他們那樣起來革命嗎?
書生甲:不是我們不應該革命,而是我們沒有本錢。你說,我們拿什麼去對付武裝到牙齒的暴力機器。
書生乙:除了等老百姓慢慢覺悟,大概只有等共產黨自己爛死了。也許這一天不遠了。
書生丙:只怕是到了那一天,中國早就元氣喪盡了。
(靜場)
書生甲: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當初那麼艱難,共產黨里都有大批仁人志士為其殉道赴死;如今共產黨的天下,七八千萬黨員,朝中竟找不出一個像樣的人物,除了壞蛋就是笨蛋,到了只有等死的份上。
書生丙:我也奇怪,怎麼現在共產黨內就看不見一個英雄人物。
書生乙:根本就沒有,要不然,怎麼整天吹噓過去的英雄,那幾件破事,今天把電影改編成電視劇,明天又把電視劇改成電影,反反覆覆地拍,也不嫌煩人。我看他們還不是用死人騙活人,嚇唬活人。還不知道,有多少烈士是死在自己人手裡。而且,誰敢說,那些死在自己人手裡的烈士就沒有殺過自己人?
書生甲:你們說,聽到這些胡編亂造的歷史,看看今天的這個亂相,躺在這裡的那些紅軍們,該有何感受。
書生丙:(驚恐地四下看看)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書生乙:(又緊張又不高興)什麼鬼不鬼的,這半夜三更的,你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個和尚正在打坐)
書生乙:(驚叫)在那兒有個和尚。他可能聽見我們說話了。
書生甲:出家人不問世間事,和尚聽見也沒有什麼。
僧人:阿彌陀佛。三位居士,打擾了。
書生丙:(急忙起立)師傅客氣了,是我們打擾了師傅。請問師傅來自何處?
僧人:漫遊天下,隨處安身。
書生甲:這不遠處有一寺院,老師傅為何不在那掛單呢?
僧人:佛在人心,和尚也不必非住廟裡不可。
書生乙: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外竟然能得遇上師,我們真是有緣啊。
書生丙:是啊,我們正有疑惑不解,敢請師傅指點一二。
僧人:當此亂世,和尚我也自身難保,豈敢指點你們。敗壞之際,依法不依人,信靠佛,莫要信靠和尚。
(四個紅軍來到三個書生身後閃現一下迅即隱沒)
書生丙:請問師傅,這世上真有鬼嗎?
僧人:(很肯定的回答)六道輪迴,鬼在其中。
(三個書生立刻神色凝重起來)
書生甲:都說善惡有報,可是,有人志向高遠,散盡家財,不但沒有好報,甚至還不得好死!有人貪贓枉法、為非作歹,卻一生逍遙自在,福壽雙全。這該如何解釋?
(從後面傳出陳治平很輕的聲音:就是,為什麼種善因,卻結了惡果,請法師開釋。)
(靜場,三個書生彼此看了一下,神情緊張)
書生乙:(小聲)你聽到剛才的聲音了嗎?
書生丙:當然聽到了,還感覺背後有一股涼氣。
僧人:(略一停頓,抬頭慢慢說)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因,他日果。內因外緣,三世果報,莫只看一人一時一事。
書生乙:按照師傅的說法,萬事皆有因緣,難道一切都等着命運,讓好人忍受苦難、讓壞人自生自滅嗎?
鄭嘉豪:(壓抑不住)如此我卻不甘心!
(三書生面面相覷)
僧人:非也,個人作惡要殃及眾人,眾人作惡要傷害個人。個人作惡無異於眾人作惡,眾人作惡無異於個人作惡。讓壞人自生自滅豈非承認世上都是壞人?
書生乙:師傅說的有理。
僧人:修身就是修心,天下大事但凡能夠成就,關鍵在於人心,在於民心。
書生甲:看來,佛從拯救人心開始,到底更實在一些。
書生丙:真是道不遠人,我們謝謝師傅了。
僧人:時光短暫,人身難得,不可虛度啊。阿彌陀佛!貧僧還要趕路,就先行告退了。
(僧人臨下場前,環顧四周)
僧人:真是遍地冤魂啊。
(僧人快步下場)
書生甲:(一直看着僧人下了場)太可怕了,剛才到底是和尚搞怪還是真的有鬼,怎麼還有另外兩個男人在說話?
書生乙:我看和尚不像壞人,說的話非常實在。那兩個男人好像在我們後邊,即便是鬼,也沒有什麼惡意。
書生丙:真是奇怪,這半夜三更的怎麼會有和尚在此,該不是菩薩在點化我們吧!
書生甲:回去再說,這個地方陰氣太重,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早點走吧。
(場外傳來剎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書生丙:好像有人來了!
書生乙:(非常恐懼)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嗎,是不是有人在跟蹤我們?
書生甲:我們還是先往暗處躲躲吧。(三個人從一側下場)
(兩個壞人抬着一個女孩從另一側上場,走向河邊,女孩的長髮拖在地上)
壞人甲:明天散布一下,就說她自己跳下去的!
壞人乙:有書記大哥在,誰敢不相信。我們走吧。
(兩壞人匆忙下場,汽車開動的聲音)
書生甲:(沖向河邊)啊,他們把女孩扔到水裡了,趕快救人。
(三個人沖向河邊,抬着女孩上)
書生丙:(俯身看了看)可憐的女孩,就這樣死了。把屍體放好,我們去報警。快走!
(三個書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