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地點：會議室

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

（老蔡和鄭君上場）

老蔡：（親熱）快坐吧。（老蔡為鄭君拉了一下旁邊的椅子，老蔡自己也坐下）這裡是會議室，咱們隨便聊聊。先喝杯茶吧。（一邊說着一邊拿了個玻璃杯，放茶，注入少許水，然後將茶杯托在手中一邊緩緩搖動，一邊賣弄地說）這可是好茶，正宗的龍井，喝之前得先醒醒（二次向茶杯內加水，然後放在鄭君面前）。品一品，看怎麼樣。（隨後給自己也到了一杯）

鄭君：謝謝！（看了茶杯一下，隨口說）茶不錯。

老蔡：這好茶也得會喝，不會喝，多好的茶葉也白搭。（看鄭君對龍井茶不甚感興趣）你是不是喜歡喝紅茶？

鄭君：（淡淡地）什麼茶對我都一樣，我可喝不出好歹來。老蔡，你這麼忙，把我叫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

老蔡：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出來有一段時間了，想知道你個人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想法，也許我能幫上點兒什麼忙。

鄭君：你太客氣了。我最近在翻譯一本書，已經有出版社打算出，預付了點兒稿費。另外，我老婆的工作還不錯，收入很穩定，生活沒有問題。

老蔡：（喝了口茶）我知道，你妻子是一個很好的女人。當然，你的為人大家也都評價很高，我從內心裡也把你當朋友看。所以，我才勸你。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照顧好妻子，照顧好自己，把生活質量提高些，這些事情還不夠你忙的？

鄭君：你說得對，我是虧欠家裡不少，應該多操心家裡的生活。我聽說了，你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照顧傷殘的妻子十幾年，里里外外一把手啊。

老蔡：（很高興找到共同的話題）你看，如果我們都把自己的家庭生活放在第一位，你我不就都輕鬆多了嘛。

鄭君：我確實想把生活質量提高一點兒，可是，你知道，我給孩子喝的牛奶是有毒的，我給妻子燉的肉是有毒的，我喝的酒是有毒的，天天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裡，我怎麼能生活得好一點兒？

老蔡：可這些有毒的東西不是政府製造的啊。

鄭君：這些確實不是政府製造的，可是，為什麼政府治理不了這些問題？為什麼咱們的問題就這麼嚴重，怎麼別的國家沒有這樣的事情？

老蔡：（一愣）你說應該怎麼辦？

鄭君：中國的問題就在於，有權的根本不想為百姓辦事，根本就不在意百姓的死活。

老蔡：（不以為然）你不要把什麼問題都歸結為政治問題，你這是與政府為敵。

鄭君：（心平氣和地說）政府不是我的敵人，警察也不是我的敵人，但是這樣的制度是我的敵人，中國的制度應當改變。

老蔡：（放下手中的茶杯）誰想改變這個制度，誰就是國家的敵人，就是我們警察的敵人。

鄭君：你們總在用階級鬥爭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既然黨也說人民是國家的主人，為什麼就不讓人民自己說話、讓人民選擇自己喜歡的制度呢？

老蔡：（壓低聲音）你知道嗎，這要是在文革，你說這個話就是死罪。

鄭君：就是因為不讓百姓說話，所以有權有勢的才腐敗得一塌糊塗。

老蔡：誰有了權不腐敗！共產黨是腐敗，可是，除了共產黨又有誰能領導得了這麼大的中國？

鄭君：（嘲諷的口氣）毛主席活着的時候，老百姓都擔心毛主席死了誰還能領導中國，結果怎麼樣，今天老百姓的日子比毛主席在的時候好多了吧。

老蔡：（一搖頭）你的思想太活躍，你那麼好的工作，那麼大的學問，幹嘛不好好干，要找這個麻煩？你們一百年也推翻不了共產黨。

鄭君：我不是想推翻共產黨，我就是想自己像人一樣也站着。

老蔡：（身子往椅子上一靠）你這個說法太危險。

鄭君：憲法不是給了人民言論自由的權利了嘛。

老蔡：（向前探探身）鄭君，你得注意，咱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共和國。是人民才有言論自由，敵人是沒有言論自由的。所以，就得看你是人民內部矛盾還是敵我矛盾。一旦你成了敵我矛盾，你就沒有言論自由了。

鄭君：那我就不明白，說幾句話，寫幾篇文章，怎麼就成了敵人，就不屬於人民了？

老蔡：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降低黨和政府威信的話，那就是敵視政府。敵視政府算什麼？當然是敵人。你這些話，都是煽動性的，算你個煽動顛覆罪，不冤枉吧，把你抓起來得算是依法辦案吧。

鄭君：老蔡，你也是個明白人，你覺着這樣解釋法律行嗎？

老蔡：鄭君，我是個俗人，不像你那麼較真，我勸你也不要太認真。這理想是理想，吃飯是吃飯，你要把它分開。我也知道你的意願可能是好的，但是，你不能這麼幹。我們都得遵守這個規矩。我吃國家的飯，就要按照國家的要求去干。國家說你這是幹壞事，我就得把你抓起來。你照良心辦事，我照規矩辦事。所以，你最好干點咱倆人都高興的事。（親熱地）儘快把你的學問換成錢，多多地換錢，讓老婆孩子過得好一些。國產的食品有毒，有了錢，咱可以吃進口的嘛。中國待着不舒服，可以出國啊。（忽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失言）

鄭君：（平平靜靜地）我謝謝你的提醒。

老蔡：知道我在做什麼，就算今天的話沒白說。我可是把你當朋友，有什麼話都告訴你了。你好歹是個政治人物，對政治形勢很敏感，應該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平時說點什麼和特殊時刻說點什麼造成的後果是不一樣的，你自己要多加注意。（看了一下手錶，起身）好了，不多耽誤你的時間，回去吧，多照顧好家庭，少和人接觸，少操心外邊的事情。

鄭君：（起身）行，那我就回去了。謝謝你！

（老蔡對鄭君擺擺手，意思是趕快走吧）

（鄭君下場）

老蔡：（自言自語）這個傢伙說的還真是有點道理。幹嘛不... （一轉念）唉，算了，咱就是個俗人。

（小吳，小齊等上場）

老蔡：（坐下）你們來得還挺快，隨便坐吧。這兒有好茶，誰喝自己倒。

小吳：（坐下）今天開會是為什麼事？

（小齊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

老蔡：一會兒賴處長來布置大學的那個案子。上頭非常重視，聽說是批下來了一筆經費，詳細情況賴處長會說。

小齊：（拿起茶杯）賴處長真行，這麼快就把錢給要下來了。

小吳：要不怎麼這麼年輕就能做處長。

老蔡：（不以為然）主要是上頭看重這個案子，自然就給經費了。

（稍停）

小齊：好像茉莉花的事真鬧起來了，這幾天，在網上成了熱門話題了，不是好兆頭。

小吳：他媽的穆巴拉克也真是笨蛋，還虧得是軍人起家的，連個軍隊都控制不住，你看人家卡扎菲多利害，三下兩下，就把那些鬧事的傢伙們給鎮住了。

小齊：卡扎菲的辦法太粗暴簡單，效果不一定好。最好的辦法是事先預防，儘量不要發展到這個程度。

小吳：（不屑）你這個話等於沒說。

老蔡：小齊的話有道理，阿拉伯茉莉花給我們的教訓就是要提前預防，不能讓問題發展到這個程度。到了幾十萬、幾百萬人上街這個程度，怕是天王老子都沒有辦法收拾了。

（賴處長上場）

賴處長：（坐下，大剌剌地）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領導留我多待了會兒，再三囑咐，關心咱們的工作。老蔡，你把情況給大家介紹了一下沒有？

老蔡：簡單地說了一下。我看大夥也都明白現在的情況，對形勢的了解都很全面。到底是網絡時代，信息流通得快。

賴處長：（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精緻的小錫盒）拿幾個玻璃杯過來，領導送給了一盒好茶。龍井，（指着茶葉盒）這龍就是皇上的意思，這可是高級領導喝的，大家也品一品。老蔡，你喝的那個龍井，不是正宗龍井。

（小吳急忙拿來幾個玻璃杯，放茶沖水）

小吳：（看着茶盒，一驚一乍地）果然是不一般，多漂亮的小銀盒子哎！瞧這龍刻的！

老蔡：（故作淡然地）錫的。銀的有臭味，傷茶。（拿起茶杯看了一下，聞了聞）是不錯。

賴處長：（對老蔡的話很不受用）老蔡到底是有學問，這都知道。

老蔡：咱就是一俗人嘛，沒大志向，就喜歡個喝個酒，品口茶。

賴處長：大家一邊喝着，我先說第一件事，關於大學的那個案子。

小吳：（面向賴處長）聽說把經費要下來了，處長真利害。

賴處長：（一笑）上級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我們申請的經費批下來了，同意我們先買輛車。以前你們還有什麼開銷沒有處理的，打個報告，我給批一下。老蔡，要求自己別太嚴格，一些必要的社交活動我們是可以報銷的。我們在為黨工作，我們的一切都是黨的。

老蔡：行，我查一下還有什麼票據沒有報銷。

賴處長：該給的上級都給了，剩下的就看咱們的了。上級要求我們務必要偵查徹底，理清脈絡，一網打盡。我們這回要辦一個漂亮的大案。

老蔡：（猶豫）這個案子牽扯的人好多是大學生，還有學者，我們得考慮一個萬全之策。

賴處長：（一擺手）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抓起來再說。上級有明確指示，特殊時期特殊處理，我們不要有任何顧忌，放手去干。中國絕對不能出現埃及那樣的局面。必須殺雞儆猴，必要時殺猴儆雞。讓國際媒體說吧，挖苦吧，不疼不癢。我們要是下了台，身家性命就都危險了。哪個重要？命比面子重要。這不是我的發揮，這是上級的意思。

小吳：就是，我們根本不可能從理論上說服他們，我們不和他們理論。聽話都好商量，不聽話就是拳頭。我上次就警告過那個大律師，我說，信不信，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兒把你埋了，沒人知道，沒人會想起你。

老蔡：小吳，立場堅定是好的，不過......

賴處長：現在的國際形勢對我們很不利，西方國家早就想和平演變我們，處處和我們過不去。卡扎菲這個王八蛋，竟然說中國在天安門的武力鎮壓就是利比亞的榜樣。殺人就殺人，干麻非要提六四，這不是禍水外引，讓全世界看中國的笑話嘛。

小齊：（好奇）六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不能說？

賴處長：（迴避）這段歷史我知道的也有限，老蔡可能清楚。

老蔡：六四事件剛開始定性反革命暴亂，後來是政治風波，現在是一場風波。總之，聽黨的。

小齊：是想着聽黨的，不過，黨總不說這件事，我們聽什麼？

小吳：（挖苦）小齊，你這個人適合做學問，什麼事兒都想鬧明白。黨既然不說，就是不需要你知道。

賴處長：不要說那麼多了，我們把讀書會的案子具體串一下。老蔡，你那兒有什麼進展？

老蔡：鄭君這兒我調查了一下，最近是比較活躍。剛才，我給他來了一個火力偵察，這傢伙還是不死心。大學的那個劉冰的確和鄭君是大學同學，關係不錯，畢業後一直有來往。

賴處長：劉冰的情況怎麼樣？

小齊：根據學校內部的調查，這個人對政治不感興趣，像是個本分人。和同事們的關係也不錯，花了不少錢照顧班上的貧困生，很受學生尊敬。

賴處長：（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這個人可能就是個隱蔽的危險人物。現在這個世道，不是別有用心，怎麼會自己花錢照顧貧困生？還是要仔細調查他和讀書會的關係。

小齊：從線人那兒了解的情況看，讀書會發起和組織都和劉冰沒有直接關係。

小吳：那說明劉冰很狡猾，我們找不到直接關係，那就找間接關係。

賴處長：其他的那些人，都有什麼可疑的言行沒有？

小吳：他們起草了一個章程，開了幾次會。我讓線人整理一下紀錄，估計很快就能拿到。

賴處長：好，我們繼續搜索證據，一旦拿到文字的東西，馬上行動。

老蔡：賴處長，現在每天都得抓人，咱們人手太緊張，是不是我先一個人盯着讀書會的事，有了具體線索之後，他們再都上。

賴處長：讀書會這個案子，上級非常重視，還是要儘快結案，具體安排，我們呆會兒再商量。

小吳：對於這些犯罪分子，真該把他們都判死刑。

老蔡：我們的任務是抓人，至於怎麼定罪那是法官的事情。

賴處長：老蔡說得對，我們的任務就是抓人。今天的會就談這些事，你們先回去吧，我和老蔡還有點事兒。

（除老蔡和賴處長其他人都下場）

賴處長：關於這個案子，你好像有什麼考慮，說說你的想法。

老蔡：這個案子牽扯的人比較複雜，年輕人我擔心不太靠譜。

賴處長：老蔡，這個案子離不開你，我絕對不妨礙你立功，這個你放心。不過，這個案子牽扯的都是些大學生和大學老師，讓年輕人多介入可能比較方便，他們知識新，反應快，有優勢。

老蔡：我不是要排斥年輕人的意思，我的經驗也都是從年輕的時候一點一點積累的。

賴處長：（像老朋友，大咧咧地）就咱兩個人，有話我先說在頭裡，這個案子的功勞都是你的，這兩個年輕人絕對不能搶你的功勞，這個你放心。

老蔡：賴處長，看你說的，我沒有這個擔心。

賴處長：這我知道。那你看，小吳和小齊哪個更合適。

老蔡：這兩個人都不錯，小齊知識面更廣些，小吳辦事更果斷。

賴處長：（點點頭）你對這倆人的觀察很準確。不過，小齊有些書生氣，容易鑽牛角尖。小吳比較靈活。

老蔡：小吳的確是比較靈活。只是，我聽說，小吳整天去洗浴城，都快把那兒當辦公室了。

賴處長：（一愣）老蔡啊，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好人，重感情，忠於家庭。不過，咱們這個工作，第一位的是忠於黨，其他的都是小事。年青人，血氣方剛，睡幾個女人算不得什麼大事。再說啦，那些女人又沒有吃什麼虧。

老蔡：我不擔心那些女人吃虧，我擔心小吳吃虧。

賴處長：好，以後我提醒一下小吳。對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聽說那個洗浴城是甄書記的小舅子開的。

老蔡：（恍然大悟）是這麼回事啊，我少見多怪了。

賴處長：咱們得與時具進，跟上形勢。

老蔡：要不，這個案子比較大，涉及的人也多，而且，那個線人是小齊發展的，讓小吳和小齊兩個人一塊兒接着干，都經歷經歷，你看怎麼樣？

賴處長：也好，就這麼定下來了，讓他們兩人一塊兒上。（親切）好長時間也沒有到你家去過了，大嫂怎麼樣了？家裡有什麼困難，別瞞着，處里一定幫忙解決。你是前輩，別太客氣。

老蔡：已經給處里添了不少麻煩了。等這段時間忙過去了，我請大家吃飯。

賴處長：到時候，我帶大家一塊去。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