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难得地得到相对闲暇,能够在家里和自己的电子空间洒扫庭除、清理资料;对怠慢了的师友偿还信债,祝福新年,抒发积攒多年的思念;也收到很多图文并茂、声情并茂(不少都是多媒体)的来信和回信,能够从容展读。彼此恭贺新禧之余,师友们也谈到自己、家人和社会的近况或感悟,将几十封来信组合在一起,既是浮世绘,也是心声录,对于我而言,也是来自师友的鞭策令!
现将其中不涉及隐私的部分文字,节录如下。他们所说的情况当然都是他们个人观感。
一位武汉市一中的校友:
我和×××(元月)23日带着扫描仪、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到湖北襄阳“寻宝”——有一位“文革”资料收藏者允许我们部分利用他的收藏……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哪也没去,整天呆在宾馆房间里埋头苦干,直到今晚才能抽出时间给你回信。明天我们就要打道回府了。不像你们在海外,可以随意到图书馆去收集资料。
确实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年过花甲,已经在“奔七”的路上走了一小半路了。武汉市政府发给65岁以上老人免费公交卡,前几年刷卡后出来的声音是“爱心卡”,许多老人有意见,认为有歧视的嫌疑,后来,语音提示改为“刷卡成功”。于是,这些开始领到老年公交卡的人就自嘲为“成功人士”。
这些年我和几位同学主要精力,都放在帮助“文革”亲历者老人们记录和整理个字的口述回忆上,很少自己写东西。现在大陆虽然“文革”研究没有开禁,官方出版物和报刊拒绝刊登不同的观点,但也还没听说在网络上写作这些题材者遭到迫害、打压,只是没有任何名利,而且还要不断付出罢了。我没有自己写东西,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的经历过于平凡而难以下决心写出来——虽然我知道,任何人的经历都是不可替代的“这一个”。
这段时间我的身体还好,去年因膝盖半月板损伤住过两次医院,就是注射玻璃酸钠,一种骨头里的润滑剂,使膝盖延缓衰老。住院可使用医保,自己负担较轻。医生建议不要参加对膝盖损伤较大的乒乓球运动,所以有半年多没去打球了……
今年因姨妈病危和收集“文革”资料,不到两个月先后到成都和襄阳。过去因交通阻隔,去这些地方是不太方便的,而现在高速公路和高铁发达,路途的时间大大缩短,相对来说外出比较容易了。
武汉这几年交通拥堵特别厉害,几乎全市所有的道路都被施工挡板围住,在建的有地铁、高架路、高架桥,还有景观路武汉大道和长江大道(这是两条南北向联通几十公里的大道,经过武汉长江一桥的叫长江大道,经过武汉长江二桥的叫武汉大道)。据报道,今年又将建沌口、建港、青山三座长江大桥。加上已建成的,武汉江面已有十余座已建、在建长江大桥。还有一条已建和一条在建的过江隧道。完全是“大跃进”的景象。除了拥堵,还有雾霾,一年有大半时间是灰雾蒙蒙。还有物价,像脱缰的野马,狂奔不止。像我们这样的退休收入,应该算全市平均水平以上的,又没多大负担,但总是觉得东西太贵。比如街头露天摊子理发,上半年才6元,下半年就是10元。去年盲人按摩(购年卡)一小时才25元,今年已涨到40元,有的是半小时30元。这样的上涨幅度,也不需要什么理由。这些人都生活在社会上,只要社会上有一部分人收入增加,他们也会自动调整,以适应物价的上涨。
我发现,我们一中的很多同学(当然不是全部)虽然都绝顶聪明,天各一方,但都不约而同与社会生活保持相当距离,不打麻将,不跳舞,也不喜欢到歌舞厅唱歌,更不喜欢逢迎领导,在单位和邻里被人视为“另类”。这可能是校风所致。由于工作、谋生能力较强,一中同学处于社会底层的较少,多数处在中等以上水平,有少数担任较高领导职务和担任博导、教授,收入较高。进入老年,我最大的快乐是和老同学在一起畅谈叙旧。
一位中学学兄:
武汉大学据说每年有二千博士毕业,可能大部分找不到工作,中科院水生所也是大多数博士找不到工作,一方面国家浪费金钱,二方面学生付出了青春,三方面家庭和社会的期望高、压力大,而且大批青年人因青春期工作无门而性混乱致病,与权贵子女不好读书而有好工作反差太大,由于物价、子女就业和医保等,多数家庭的父母并没有幸福感。我甚至预感,若不解决学生工作问题,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大动乱。
如果有人对中国大学生毕业就业现状做一些真实了解与报道,会胆战心惊的。
我讲并不愉快的事,不利于新年吉利,但对老朋友讲讲也无所谓。
一位现居美国、春节回武汉探亲的亲密朋友:
大年初一上午收到你们来信拜年,我念给全家听了,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今年春节家里很是热闹,××小两口也从新西兰回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武汉女孩),四代同堂一共12个人吃年饭,家里做太麻烦,所以我姐姐很早就订下了一家川味餐馆。年夜饭很丰盛,我们根本没吃完,但是×××说不能打包带回家,因为要年年有余(他特别讲究这些老规矩),真是可惜了那一桌好菜!
姥爷谢谢你刊登他的回忆抗战文章,说有机会还会继续写。我这次回家主要是陪老人,过去同事朋友的聚会我不是太想参加了,聚会不可避免会谈到一些敏感问题,大家争得水火不相容,伤和气不值得。很多网站国内根本无法上,就是翻墙也翻不了。
今年春节武汉禁鞭,因为雾霾太严重。我回汉几天了,基本上没见到蓝天,每天都是灰濛濛的。原来能够从我们住的地方看到长江和长江二桥,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雾濛濛,连附近的高楼都是隐隐约约的。姥姥写了一篇短文,题目是:谈霾,我也准备写一篇。有天我跟姥姥说,以后的孩子们也许都不知道什么是星星了,要看星星得去天文馆——想想真的很悲哀!
一位武汉老友:
你现在从事的人物、历史的采访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你发表在博客中的文章我基本都看了,很受教益。你所采访过的一些曾经在国内位高权重、耳熟能详的老共产党人以及他们的子女后代,从他们的角度来认识党和国家历史上发生的各种事件,以及他们对这些事情的看法,让我看到了历史真相的另一面,从而对国内的很多问题也有了更为冷静的认识,也减少了偏听偏信和盲从。祝愿你新的一年取得更大的成就。
一位文坛老友:
在杭州收到你们的信。从我家的窗口,远远可以看见西湖的南山,也算是“悠然见南山”了。对我来说,去年最大的事是光荣退休,工作履历如此简单,钢厂十年,然后当了30年文艺杂志的主编,现在终于成了“专业作家”。办完退休手续后,元月上旬陪夫人去三亚避冬,那里不仅气候暖和,也是没有雾霾的一方净土;春节前来到杭州与儿孙团聚过年,孙子很可爱,正牙牙学语。
心终于静了下来,身体还好,能吃能睡,可写点早就想写的东西了,手头上一部反映“文革”时期少年生活的小长篇,已快脱稿。然后想写“红钢城”,这方面的生活我若不写,估计没人写,但写得要有点深度和新意也不容易。虽然时光如水,物是人非,世界变化得如此之快,对吾辈文学生涯,常有徐徐落幕之感,好在离“百年老病独登台”尚远,心态还很年轻,足可再写十年。
人老了就喜欢看闲书,这次旅行,就带了一本《古文观止》,重读后仍觉余味不已。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可知你们的动态,伐林钟情历史,是非常有价值的。真希望你们能回来相聚,大家都已是白了少年头了。
作家老友胡发云:
从12月初到1月下旬,在欧洲待了一个半月,大部分时间在维也纳和附近乡下……
在科隆和维也纳做了两场《极权主义音乐漫谈》,从德意苏中朝的歌曲,谈将近百年的极权主义与艺术的关系,从08年到现在,觉得这个话题越来越有意思了。
关于《迷冬》(胡发云2013年出版的反映“文革”的长篇小说——老高注),出版后的反映多少有些让我意外,我原以为会有话说的,很多都没说什么,而一些说了话的,大多不在我意料之中,特别是其中那些其他学科的学者或完全没有“文革”经历的年轻人。至今已经看到有数十篇各类评论文章,给你附上几篇。
《迷冬》是我酝酿很久,花的功夫也最多的一部作品。它和《如焉》不同。《如焉》说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边界清楚、是非分明的故事,需要的只是一点点表达的勇气。不管是喜欢赞同的,还是反对压制的,手里拿着的那把尺子都是一样的。《迷冬》却是混沌的,暧昧的,个人的(记得有一个评论家说了,这是第一部个人主义的作品),只想通过作者或主人公多多,来表达他记忆和思考中的“文革”,尽力摆脱多年来各种已经定型的“文革”言说。所以,我非常希望听到你和××最直率的意见——到目前为止,我尚未听到任何不同意见,包括一些过来人最胆小的另一些派别的意见。或许是到了今天,“文革”反倒越来越难以言说了。
我们这一代人,和俄苏文学的关系,除了那个特定时代给我们的阅读选择之外,另一种更深的关系是我们两个国家极其相似的社会经历。其实在六七十年代,我读到的法国、英国、美国、日本文学作品不比俄苏文学少,但都有一种“他人的生活”之感,唯独俄苏文学,常常让我读到自己。所以,你的那两句话是有道理的,得失寸心知。
一位纽约老友:
在老高的博客,看了一篇关于肖军的,很喜欢这类文章。八十年代我曾到后海肖军的家中拜访过他,记忆中他好像住在一个旧的小楼的二楼,门牌好像是“甲6号”,就是因为这个“甲”,还挺难找。当时他的夫人王德芬也在,他女儿回家来,带回一个西瓜,还吃了西瓜……有个遗憾是,胡风去世在八宝山开追悼会时,给肖军夫妇在会场门口拍的照片,我摆弄相机时不小心打开了后盖,让胶卷曝了光。同一卷里还有在梁漱溟家拍的,让我非常懊恼。那次追悼会也是个事件:胡风夫人梅志因对(中央给)胡的结论不满意不让发丧,追悼会拖了半年才开,追悼会也因此一柬难求。记得还是习仲勋代表中央主持的那次追悼活动……
一位加州老友:
读到你“马年说马”的文章,顺便在这添上一匹“马”,那就是马克思这匹老马。共产党骑着这匹老马,就像堂·吉诃德骑着他那匹瘦马,冲向大风车一样地横在民主宪政这一历史车轮面前,而习近平被共产党最后扶上了这匹瞎马,我们姑且目送他这最后的一程。
看了春晚,恶心啊!那个英雄大联唱居然在中国人民最重要的节日夜晚,再次警告人民:“江山是我们打下的,民主吗?宪政吗?弄明白了,那是你们的白日梦,我们说的梦就是保证父辈的江山永不倒”。看那海陆空三军的合唱,为了避免过于露骨,弄一帮孩子站在军队前面,再点缀些少数民族,国威?军威?都不是,这是习近平的“下马威”。看到这,我关上了电视。
我的武汉大学同窗江岳,现在以画马著称,给我发来了马年画马的12个月台历。上面这是封面。下面是其中一页。
除了同辈人的来信,更让我高兴的是,收到几位耄耋之年的长辈来信。
“赠书中国”计划创办人马大任老人:
(我收到的信中,最年长的写信人,就是这位出生于1920年,今年已经94岁的马大任马老。他自十年前创办“赠书中国”项目,每年都给中国高校送去几个、十几个货柜的图书。马老原来住在纽约,前年搬到了加州。这次我给他写信问候:“马老逢马年,是放下了一些担子,更享受天伦之乐;还是仍然在奔忙,又创出更多新成果?”片刻之后,我就收到了他的回信——这位老人几乎从来就是这样迅即回信——老高注)
这里附上三个附件,证明我还活着而且还活得蛮好。
上星期表弟来,画了一张马给我贺年,还替我和太太照了一张相。
今年是马年。我在年初写了一个打油诗自娱,现在附上,以供一笑。
上月回故乡温州,参加纪念我父亲的艺术馆的开幕典礼。这里也附上我在艺术馆门口照的相。
我还在推行“赠书中国计划”,去年已经送了7个集装箱的书刊到中国。如果你知道谁可能有书送给中国的大学图书馆,请让我知道。
其打油诗如下:
老马失途
——贺2014年
今天马年第一天,马马虎虎过了年,
昨天没吃年夜饭,今年年糕也不甜。
做起事来不落后,赚起钱来不争先,
少年越洋去留学,没有当官没赚钱。
一生只管图书馆,退休旧金山湾边,
对街鸟类禁猎区,无忧小鸟好几千。
老年创业收西书,设立大学西书间,
帮助大陆青少年,将来外语好一点。
少时不学棋书画,老来补写诗百篇,
三个儿女都孝顺,好友时常来聊天。
乐天知命心常乐,过了一年算一年,
人生到此无所求,不是神仙胜神仙。
现居纽约的老诗人、作家任彥芳:
(这位八旬老人,今年在大陆有6本书要出版。年初已经出版了一本:《我眼中的焦裕禄》,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任彥芳50年前就认识焦裕禄,他是最早写出《焦裕禄之歌》长诗的诗人,最早组织创作关于焦裕禄的电影。半个世纪过去,他将当年与焦裕禄相识交谈,及在焦裕禄逝世后即回到兰考采访当年焦裕禄身边的战友、亲人、同事和兰考农民的采访手记,公诸于世,完成这部长篇纪实《我眼中的焦裕禄》。——老高注)
我刚把三部“兰考日记”发出版社了。开始写《大海的儿子》续篇:《从泰山到汉江》,下面再写一部长篇纪实《中国蜂疗王传奇》约25万字,想在上半年完成后,修改《非洲寻梦记》和《中国梦,美国梦》;如果香港能赞助我的“文革”日记出版,再考虑整理“文革”日记。以上计划向友人介绍,请帮助并督促完成之。
现居马里兰州的周续赓老人:
(他是大华府地区《中华文萃》或《美华商报》的创办人——老高注)
人到老年,经常思旧,想起在我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朋友。
转眼之间,我来美国办报已经20年了,回忆起来,真是五味杂陈,所以用《酸甜苦辣20年》为题,写一些与办报相关的回忆。
今年是《中华文萃》创刊20周年,也是我八十伞寿,我想做一个总结。我58岁来美国,没有英语,没有技术,不会开车,白手起家,艰苦创业,虽无大树,也没虚度,此生足矣!此后我将乘浮槎遨游四海,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安享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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