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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只干“将光与暗分开”的大事，具体怎么个分法，就放手让凡夫俗子装修家居时自己去百花齐放。家不是酒吧，不是教堂，不是摇滚音乐厅，也不是嘉年华娱乐场，家就是家：家的采光照明，要体现安全、亲昵的要义，也要营造温馨、和谐的气氛，让家庭从老到小每一个成员都觉得舒畅自在
◆高伐林
“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一本《圣经》就从这儿开头。记得我刚读到这几句，可真心仪那君临天下、说一不二的口气啊，我要是上帝就好了，那年到宁夏边远山区考察，去一个新婚家庭贺喜，洞房只有一尺见方的窗户，看新郎新娘都影影绰绰，我多嘴冒了一句“要有光”，小两口只好为我又点了一盏马灯……
上帝毕竟是上帝，只干“将光与暗分开”的大事，具体怎么个分法，就放手让凡夫俗子装修家居时自己去百花齐放了。到了美国，见识到现代建筑、现代家庭，采光照明都自然是中国西部农村不能比拟的。台灯、吊灯、壁灯争奇斗妍固不待言，脚灯、顶灯、串灯、聚光灯、频闪灯乃至灯墙、灯幕、灯瀑、灯光喷泉，都用上了；有的家庭则在窗户形状、玻璃色彩、窗帘质地上花样翻新；至于光的反射、折射、漫射和合成，都有很多名堂可花心思，最深不可测的，是通过光的变化使空间流动，移步换形。
多数美国人当然知晓：家，不是酒吧，不是教堂，不是摇滚音乐厅，也不是嘉年华娱乐场，家就是家——家的采光照明，要体现安全、亲昵的要义，也要营造温馨、和谐的气氛，让家庭从老到小每一个成员都觉得舒畅自在。美国尽管人少地大，空间富裕，但是具体到一个家庭，还是要讲究空间的充分合理利用，光就是重要的手段之一。对同一间房或者其中某一个区域，通过不同时间段、不同角度的照明，唤起不同的意愿，从而暗示出不同的功能特征：营造研读气氛的空间就算是书房；催动锻炼欲望的空间就算是健身房。有位朋友率领家人自己盖了一栋房子，就更讲究一点，谈起明暗空间的交错搭配，不仅考虑到功能区域，还要顾及从一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转换的节奏。
提到“光”，如果说以前更多地意味着照明，那么现在更多地意味着采光——这既有重视节省能源的考虑，也有在生活方式上追求自然的驱使。“风水”是进入美国人日常用语的少数中文词汇之一，最近我在亚马逊网上书店打入“Feng Shui”，出来的数字让我瞠目结舌：3082种图书！讲求实用的美国人将风水来了个唯心与唯物相结合，曾翻过一本讲“风水”的英文书，仅仅讲采光与朝向的关系，详细程度就匪夷所思：顺时针方向一度一度地列出图表来告诉你不同方向的光线会有什么区别，利弊如何……
在采光上追求自然，也有在我看来走火入魔的。记得我们来美国没多久时，去过宾夕法尼亚深山里一个朋友家。住房是夫妻俩自己设计构想的，不仅四围都是落地长窗，头顶上整个是透明的玻璃穹盖——“师法自然么，最大限度地融入自然环境，躺下来就看鸟，看霞，看星，看雪……”
当时我可真羡慕他们有能力实现如此浪漫的“异想天开”，但是后来，当有一次在太阳光像白亮亮的岩浆瀑布倾泻而下时，我想到了这个朋友的住所：老天哪，在像《诗经》中所说的“七月流火”（当然，这句诗中的“火”是指火星，但它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家乡的酷热）之际，他的住所经受得住这炽热的强光冲击波吗？
师法自然，也有个度，真正舒适的家居，当然应该有通透感，向自然敞开，也被自然怀抱；但又要保持距离，在自己的空间里创造一个“第二自然”。拿起话筒唱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无妨，真要在旷野在山巅在戈壁在沙漠去充满阳光，谁受得了？以人为本嘛，这可不能怪人们“叶公好龙”啊。
家居里的光，固然要打下居住者个性风格的烙印，但是毕竟不能为了风格而破坏健康——身体的和心理两方面的健康。科学家早就调查证实，长期生活在晦冥昏暗之中，人往往觉得神秘压抑，患忧郁症比例增高。几年前看美国重拍的一部丹佐·华盛顿主演的科幻惊险片《“满洲”候选人》（The Manchurian Candidate），又从另一个方面得到验证：阴谋策划者用某种特定顺序连喊三遍主人公的姓与名，主人公就进入催眠状态，这时立马就“篷筚生辉”，整个房间里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眩目，人也就越来越进入虚幻迷离、恍兮惚兮状态，在光波里载浮载沉、任人摆布……
上帝说，要有光。上帝出了个好题目。
（写于2004年9月，应中国一本家居杂志约稿而写）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其实我最需要的，不过是能照亮书页的一束简单的灯光。（本文配图均为网络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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