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易加入图片,请参阅图文版https://cpri.tripod.com/2023/academia-sinica.pdf 延续2023年三次亚洲之旅的游学随感,继“亚洲纪行-文化之旅”(包括-1:徐志摩纪念馆,-2:汉音元素的使命,-3:重返日本关西)[1]、“亚洲纪行-4:围攻钓鱼城的历史注释”[2]、“亚洲纪行-5:初访兰州”[3]、“亚洲纪行-6:广仁寺、西安清真大寺和大雁塔”[4]、“亚洲纪行-7:再访东京”[5],本文是2023年12月12-14日我专程抵达台湾考察Academia Sinica/中央研究院的简报。 为了节省时间,我13日一早就从松山区的旅馆乘出租车直接开往南港区中央研究院内历史语言研究所(史语所,https://www1.ihp.sinica.edu.tw/en)。史语所的汉字意义容易引起误解,正确的含义是Institute of History and Philology/古文献(语义学)研究,应该被称为“汉文明古文献(书写)研究所”,与别的“历史学”、“linguistics/语言学”研究机构不同,而与汉音元素涉及的汉语以及周边群族的书写系统关系极大,是我不远万里到此考察的主要动机。 包括史语所拥有的“历史文物陈列馆”在内的院内几个设施都免费对外开放。我送给大门口的馆员女士一册专程带来的汉音元素范例6《犹太史译注论》,希望她转送给所长或副所长交流。她说需要预约才能见到他们,其实我曾经给他们写过电邮,但没有收到回复,对任何学术官僚体系也不抱期望。如果我以后有机会再访Academia Sinica,应该带一册汉音元素范例11《汉文明及周边群族的书写系统》,或许会引起他们的兴致和关心。 陈列馆确实藏有不少极为珍贵的汉文明文献。例如,201展室“居延汉简”记录自西汉中期至东汉初期汉文明边塞的军事、经济、法律、教育等广泛社会生活的史实(插图“简册的书写与编联”)。因为刚在新开放的甘肃省简牍博物馆参观过[6],记忆犹新,希望它们之间可以交流,提高研究水平。这必然涉及如何准确、正确地书写这些文献中的许多非汉族名词的发音问题。这正是Academia Sinica汉文明古文献(书写)研究所的存续意义、发展优势和对汉文明贡献的独特价值所在。 202展室有《四库全书》底稿等珍藏图书古籍文献。203展室是明清内阁大库档案,特别是那些同时用汉文和满文写成的文献具有语义学价值,可以通过比较知道在多大程度上由于汉语书写不具有转写满文词母的功能而无法准确、正确翻译满文的缺欠,最终导致清朝只能采用一种官方书写系统(汉语)。遗憾的是,这方面的如此丰富的文献没有被运用于汉满书写系统的比较研究,因为至今为止,人们只知道用(几乎谁也不懂的)拉丁词母转写满文书写的方法,完全无法与汉字对应。清史(以及元史)研究的结症就在于书写系统的困难,不知何时才采纳汉音元素方案克服这个困难[7]。
204展室是史语所在中国西南地域少数民族(这个用词不太合适,姑且用之)实地调查的文物,其实应该被放到隔壁的“民族学”研究所(https://www.ioe.sinica.edu.tw/)。此处“民族学”一词译自Ethnology/エスノロジー,显示汉字的贫乏,无法准确正确地翻译表示ethno-这个概念。ethnos来自希腊语έθνος/(古希腊语发音)ㄝㄊㄋㄛㄙ或(现在的发音)ㄝㄙㄋㄛㄙ,原意为“人群”、“部落”等,拉丁语natio由此演化而来。在美洲,可能是由于男性征服者们与当地妇女们通婚普遍的原因,社会学家一般不用僵硬的、界限分明的race/种族、而用ethnic/エスニック/ㄝㄙㄋㄧㄎ一词区分不同社群[8]。推广“中华民族”概念的人类学家权威费孝通也承认:“Ethnos这个拉丁字很不容易翻译,它多少和我们所说的民族有密切关系,但是直译为民族似乎还有点问题,…。ethnic unit可说是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民族”。但是…,我至今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汉文翻译。”[9] Institute of Ethnology应该对应为“ㄝㄙㄋㄛ学研究所”,但被汉字译为“民族学”研究所:“1928年中央研究院成立,…于社会科学研究所下成立民族学组,由此展开国内民族学研究。1934年…合并于历史语言所人类学组。…1965年民族学研究所正式成立,由凌纯声先生出任所长”。凌纯声1930年代在中国东北进行赫哲族调查,收集到不少ㄝㄙㄋㄛ学标本,是民族学研究所博物馆的原初标本来源。 从wikipedia.org可以看到:赫哲族的先民自古在居住在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三江流域,历史上曾有“兀者野人”、“黑斤”、“黑真”、“赫真”、“奇楞”、兀狄哈、“赫哲”、“戈尔德”等不同名称,赫哲人自称“用日贝”、“那尼卧”、“那乃”、“鱼皮鞑子”,等等,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时有4,664人。他们有22个氏族:苛楞、撒马吉尔、涂墨拉勒、乌第堪、毕日达奇、加克素鹿、尤喀敏喀、珠格、绰格乐、阿勒楚喀、多秦、鄂宁喀、嘎即喇、阿克坦喀、毕尔缅勒、乌札拉、舒木鲁、卢日勒、傅特哈、葛以克日、赫哲,其中有七个最古老氏族是特尔吉尔、贝尔特吉尔、巴亚吉尔、撒马吉、卡尔他吉尔、巴力卡吉尔、库奇吉尔。他们的更多人口在Russia/Россия/ㄌㄛ_ㄙㄧㄚ/俄罗斯境内(2010年有1.2万人),应该用Cyrillic/ㄎㄧㄌㄧㄦ/斯拉夫书写系统词母:нанай/Nanai/ㄋㄚㄋㄞ, нани或хэдзэни/Hezhen/ㄏㄜㄓㄣ。从这些关于ㄋㄚㄋㄞ族的混乱的汉字符号,很容易得出结论:类似同属于Tungus/ツングース/ㄊㄨㄣㄍㄜㄙ/通古斯语系的鄂温克/Эвенки[Evenki]/ㄜㄨㄣㄎㄧ语[10],ㄋㄚㄋㄞ语名词应该用汉音元素系统书写。整个汉字表述的“民族学”都应该转型为由汉音元素词母表述名词的ㄝㄙㄋㄛ学。 整个Academia Sinica早已远离中国,ㄝㄙㄋㄛ学研究所不可能去云南等地展开实地的Anthropology/人类学(这个用词不太合适,姑且用之)调查,但可以从书写系统领域的深入研究例如苗语的拉丁文字化尝试,找出其失败的根本原因。这样必然会导致基于汉音词母(而不是汉族和苗族学者们几乎都不懂的拉丁词母)的苗语书写系统的创制[11],由汉语表述的ㄝㄙㄋㄛ学才由此产生。我在ㄝㄙㄋㄛ学研究所博物馆的留言簿上写满整整一页,希望他们能够理解用汉音元素词母转写所有汉文明周边群族的语言的价值(正如拉丁词母对所有拉丁语系的民族语言的书写系统一样)。 ㄝㄙㄋㄛ学研究所当天下午有一个研讨会,是二战后期作为日本士兵的台湾人在Сибирь[Sibir']/ㄙㄧㄅㄧㄦ/Siberia/西伯利亞的遭遇,可惜我那时在文哲所图书馆查阅资料无法抽身前往。这个题目应该由与台湾渊源极深的“日本(史)研究所”组织,但Academia Sinica没有专门研究日本的机构,只有“欧美研究所”,遗憾。对日本文明的全面深入研究,会导致对假名书写系统的功能的关注。陈寅恪似乎达到了这一点认识:“日本人对我国国学之研究超过中国,工具好,材料多,是中国史学的主要竞争对手。”[12]不过他没有指出“工具”是什么,也不了解日语“汉字+平假名+片假名”书写系统的工具(方法论)优势。 陈列馆一楼展室的大量殷墟甲骨文,是汉文明最古老文献的第一手材料。我在此停留许久,联想起人类没有发明书写记录之前,只是prehistory/人类前史。说“历史从ㄙㄨㄇㄜㄦ开始”,是因为ㄙㄨㄇㄜㄦ人最先使用文字记录。按ㄙㄨㄇㄜㄦ人自己的说法:口头语言是诸神的礼物,书写系统是后来人的发明。...如果已知汉语文献的最早书写系统是出现在商代和西周早期(约公元前1600-1000年)的甲骨文,汉字书写系统完全有可能是受ㄙㄨㄇㄜㄦ书写系统的启发和影响制定的[13]。为什么汉语书写演变成以大约10万个复合音素拼成的表意汉字(而不是表音词母)为基本单位的系统?这超出了本文的篇幅和我目前的的学识和精力。 206、207展室是关于台湾考古的新出土材料,显得不伦不类,是出于政治现实的要求。这些材料可以合并到民族学研究所博物馆。基于现实,无论从文献学(书写系统研究)还是ㄝㄙㄋㄛ学的训练,都可以、也应该为台湾的诸原住民族的语言(属于Austronesian/南岛语系)按照汉音元素词母而不是拉丁词母或汉字书写出来。 台北市政厅大门列出被政府认定的16个台湾原住民族,我2023年7月9日参观国立台湾博物馆时遇到“百合花的民族-鲁凯族”特展,从书写系统的角度分析过Rukai/ルカイ/ㄌㄨㄎㄞ/鲁凯语的拉丁化书写,与所有别的与汉族邻近的民族的语言的拉丁化文字方案一样,完全无法使用,而只能用汉音元素词母作为ㄌㄨㄎㄞ语书写系统。[14] 历史语言研究所成立于1928年,其创始人、“新史学”开山人物(插图的定论)傅斯年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指出:“又如解释隋唐音,西洋人之知道梵音的,自然按照译名容易下手,在中国人本没有这个工具,又没有法子。又如西藏、缅甸、暹罗等语,实在和汉语出于一语族,将来以比较言语学的方法来建设中国古代言语学,取资于这些语言中的印证处至多,没有这些工具不能成这些学问。”[15] 可惜,杰出的教育行政管理人才傅斯年自己没有专心向学,只看到西方语言书写的优势表现,不知道借鉴片假名那样的表音系统的工具价值。[16] 史语所至今还设有傅斯年图书馆和纪念室(http://lib.ihp.sinica.edu.tw/),罗列出他的很多贡献,可惜没有指出为他带来名声的“新史学”方法论现在多么需要、以及如何改进。 比傅斯年名声更响的“新史学”大师胡适的纪念馆就在边上。胡适纪念馆由故居、陈列室和墓园组成,属于近代史研究所,中央研究院边上还有一个“胡适公园”。我对胡适的学术业绩一无所知,纪念馆入口招牌“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口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学术价值。因为只有一个访问者,热心的馆员带我进入故居,我注意到书房里都是汉语书,随口问胡先生是否也收藏(阅读)非汉语书籍,她让我自己去查。 我并不关心胡先生的30多个博士学位的正当性以及他的外语水平,我倒是注意到陈列室展示他13岁时学习汉语发音的“反切直图”。我在汉音元素的所有文章中都避免提及这些阻碍汉语书写系统进化的“小学”陋习[17],可怜胡先生一生都没有摆脱它,自然不可能利用非汉语文明的音素(元音、辅音)词母来表述正确、准确的名词、概念。天哪,胡先生、傅先生倡导的“新史学”驶向何方?
由Academia Sinica几个人文学科研究所联合举办的“明清研究国际会议“正好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召开,不容错过。我有点奇怪为什么把明朝和清朝这两个性质很不相同的朝代放在一起研究,旁听了几个发言,翻阅了会议材料后,意识到这主要是为Academia Sinica的研究生们发表论文的场所。我这样的不速之客完全没有机会介绍对清朝研究的方法论创新提案,就悄悄地退场了。 没想到Academia Sinica还有“蔡元培纪念馆”,原来他是Academia Sinica的第一任院长。参观后,我在文哲所图书馆阅读了两、三个小时日语和汉语的刊物,读到一些进一步佐证我过去的论文(如佛教的翻译)的材料。我注意到所有Academia Sinica各研究所的刊物登载的论文都没有印出作者的电子邮件,没法与外部学人交流。我一直想读读《元史》中九个因为汉字翻译弊端被重复立传的部分[18],但没有时间了。 最后,在5点关门之前,我进入欧美研究所楼上的岭南美术馆。经营艺术馆是完全不同的差事,与Academia或Sinica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时任院长的化学家(Nobel/ㄋㄛㄅㄟㄦ获奖者)的一时喜好或缘分。 什么是位于台湾的Academia Sinica的正确、准确、简洁的汉语表述?它的Division of Mathematics and Physical Sciences和Division of Life Sciences应该独立为Scientific Academy of Taiwan/台湾科学院,与中国科学院/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对应;Division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可以延续拉丁原名Academia Sinica但汉语对应应该改为ㄚㄎㄚㄉㄜㄇㄧㄚ·ㄙㄧㄋㄧㄎㄚ,因为没有合适的汉字对应,也不需要牵强附会的汉字对应。中央研究院/Central Research Yard,特别是汉字“院”可以表示从养鸡的小圈子到国家立法、行政等机构的组织及建筑,不应该用在学术研究的场合[19];Sinica可以有很多汉字组词翻译(“中华”、“中国”、“汉”、“支那”等)对应,但没有一个汉语概念合适。而ㄚㄎㄚㄉㄜㄇㄧㄚ·ㄙㄧㄋㄧㄎㄚ的首要工程就是接续和完成1928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开始的工作,采用汉音元素词母转写China Proper/中原以外的文明的词汇、概念,引导汉语世界里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创新。 类似的先例是Пётр[Pyotr]/ㄆㄧㄛㄊㄦ/Peter/彼得大帝的改革,他本人直接向Leibniz/ㄌㄟㄅㄋㄧㄗ/莱布尼茨请教,着手建立Росси́йская акаде́мия нау́к/Russian Academy of Sciences/ㄌㄛ_ㄙㄧㄚ科学ㄚㄎㄚㄉㄜㄇㄧㄚ。被称为“ㄌㄛ_ㄙㄧㄚ科学的奠基人”的博学家M. V. Ломоносов/Lomonosov/ㄌㄛㄇㄛㄋㄛㄙㄛㄈ/罗蒙诺索夫(1711-1765年)也被称为“ㄌㄛ_ㄙㄧㄚ近代语言学之父”。18世纪之前的写作都是基于教会ㄙㄌㄚㄨ语文法,受过教育的人也倾向将教会语言作为他们口语上的表达法,而ㄌㄛㄇㄛㄋㄛㄙㄛㄈ首次提倡ㄌㄛ_ㄙㄧㄚ语(方言)的文法和诗词的口音,为后来在Екатерина[Yekaterina]/エカチェリーナ/ㄧㄝㄎㄚㄊㄜㄌㄧㄋㄚ/Catherine/叶卡捷琳娜第二(1729–1796年)治下勃兴的世界级ㄌㄛ_ㄙㄧㄚ诗歌、文学、音乐提供了坚实的条件。[20] 十几年前,我与到硅谷访问的新竹清华大学校长聊起台湾人文学科的水平,他说资源有效,不能期待太高。几年前,我们一些清华同学谈起在美国设立Academia Tsinghua/清华ㄚㄎㄚㄉㄜㄇㄧㄚ的可能。将来,如果有这个需要,ㄚㄎㄚㄉㄜㄇㄧㄚ·ㄙㄧㄋㄧㄎㄚ的历史、现状和缺欠是很好的参照,这次考察不虚此行。 [赵京,中日美比较政策研究所,2023年12月27日初稿,2024年3月21日修改,加入赫哲族一段]
[1] 赵京,2023年8月15日。 [2] 赵京,2023年12月17日。 [3] 赵京,2023年12月20日。 [4] 赵京,2023年12月21日。 [5] 赵京,2023年12月23日。 [6] 赵京,2023年12月20日。 [7] 赵京,Manchu/满洲文明译注的方法论基础,2022年11月11日第一稿。 [8] 赵京,作为nation/ㄋㄟㄒㄣ语言的汉语的书写系统,2022年9月24日。 [9] “简述我的民族研究经历和思考”,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央民族大学版社,1999年。 [10] 赵京,创制鄂温克/Эвенки[Evenki]/ㄜㄨㄣㄎㄧ语书写系统的方案,2022年8月20日。 [11] 赵京,以汉音元素帮助创制少数民族文字的设想,2023年9月2日第三稿。 [12] 《陈寅恪集.讲义及杂稿》,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494页。 [13]赵京,Sumer/ㄙㄨㄇㄜㄦ/苏美尔文明译注初步,2022年2月18日。 [14]赵京,亚洲纪行-2:汉音元素的使命,2023年8月12日。 [15]《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一本第一分册,1928年10月。 [16]赵京,作为nation/ㄋㄟㄒㄣ语言的汉语的书写系统,2022年9月24日。 [17] 中国的文士们从梵文书写得到启发,发明了“反切”汉字形体的方法,试图分解出汉字发音的机制,但被切开的部分汉字形体不能对应唯一的发音(声母或韵母)。而日本的留学僧们采用独立于汉字形体的假名系统来表音,技高一筹;但假名还不是拉丁书写系统那样的音素词母(元音或辅音),而是元音或以元音结尾的符合拼音,无法书写单独的辅音,不如由音素词母构成的汉音元素系统优越。 [18] 赵京,Монгол/Mongol/ㄇㄛㄣㄍㄛㄦ/蒙古帝国史译注,2021年8月18日。 [19] 中国的国务院被译为State Council,意义比较接近;台湾的行政院被译为Executive Yuan,等等,是否显示中央研究院缺乏基本的人文素质和翻译能力? [20]赵京,Cyrillic/ㄎㄧㄌㄧㄦ词母与Россия/ㄌㄛ_ㄙㄧㄚ的形成,2021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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