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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有幸,屈原又不幸。 如果说当年“文革”他们是禁止了一个端午,又制造了一个端午;那么今天,我们是恢复了一个端午,又阉割了一个端午
武汉市郊东湖畔的屈原塑像在“文革”中被炸毁,这一座是后来重新树立的。
◆高伐林
……日历不是翻过了五月初五了吗 你怎么又一次被波涛葬埋? 他们禁止了一个端午 又制造了一个端午 三闾大夫,三闾大夫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上面这几行诗草,是我三十年前在大学念书时,趴在枕上写下的。那天晚上,我听我的一位同寝室的学兄讲述他当“红卫兵”时亲身参与的一幕:一九六六年八月底的某个凌晨,坐落在武汉市郊东湖畔那座屈原塑像,在一声爆响、漫天烟尘中,化作了遍地石砾碎片,随后被悉数抛进了浩浩湖水。当一切恢复平静后,晨光熹微,湖波无声,泪光点点……
中国大陆全民发疯的年代,屈原塑像被归入十恶不赦的“四旧”。从此,那儿只剩了寂寥的石座,枯败的杂草。
屈原两次葬于水中,而第二次更令人悲愤: 第一次,是他自己投入清波,第二次,却是被炸碎了投进碧涛; 第一次,有满江的小舟,满江的呼唤,满江的用竹筒装盛、苇叶包裹的米饭,担心“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杜甫诗句);而第二次,人们却把《九歌》、《天问》、《离骚》,连同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统统都投进了熊熊烈焰…… 自然,此后十年,人们不再吃粽子,不再熏艾叶烧菖蒲,不再饮雄黄酒,更不去赛龙舟──端午节从日历上被一笔勾销了。
一晃又过去三十年了。当我写下那些诗行的时候,满心以为整个民族终于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了:屈原塑像已郑重其事地重新竖起,那清癯孤傲的身躯又昂然独立在芳草萋萋的湖畔了。我坚信永远告别了放逐诗歌的岁月。怎么料想得到,屈原居然还会第三次被浪涛吞没!?
──我的那位老学兄从国内来信,勾勒了心灵塌方的众生相:屈原塑像前倒不时掀起语笑喧天,但那和屈原其实毫无关系。他依然茕茕独立,形影相吊……神州之大,有了许许多多的“龙舟节”,有了许许多多的亭台楼阁、祭天祭祖祭神,却都是招徕洋人游客的噱头;人们为歌星影星神魂颠倒,对名牌洋货趋之若鹜,却消泯了“上下而求索”的热望,熄灭了忧国忧民的激情,更远离了幽兰芳芷的真正的美!到处争说“下海”,屈原没有下海,却被横流的物欲、泛滥的商潮冲倒,谁还认识、谁还在乎这位峨冠博带的执拗地吟哦的老人!
端午还在,诗魂却无。如果说当年“文革”是禁止了一个端午,又制造了一个端午,那么今天,是恢复了一个端午,又阉割了一个端午──端午完全变了质,还有什么比这次的悲剧更可怕的悲剧?
魂兮归来。魂兮……是否还能归来?
去年端午节,女儿采购了原料,包了几十个粽子,开粽子宴邀朋友们品尝,看照片不错!但是她是否能理解端午节的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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