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有多少中国人知道瓦尔特·惠特曼这个名字?他在美国文学史上,属于屈指可数的泰斗之一,被称为“自由诗之父”,出生地被列为国家历史遗址。但他穷其一生,只写了一本《草叶集》。初版只印了795册,他到处推销也卖不出去,初版本传到今天有150本,被密藏在银行金库,每本价值数万美金 ◆高伐林 驱车前往位于长岛的瓦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出生地时,按说,作为一个前诗歌写作者,心情应该类似“朝圣”?不过我的心里,却毫无神圣肃穆感。 当今有多少中国人知道这个名字呢?他在美国文学史上,属于屈指可数的泰斗之一,被称为“自由诗之父”。在很多人看来,他和埃米莉·迪金森是美国19世纪最伟大的诗人。 惠特曼的诗凸显出个性分明的美国特征,对传统诗歌的颠覆使得他的诗成为法国象征主义者(以及后来的超现实主义)的典范,也影响了一些现代派诗人,像艾兹拉·庞德、艾略特及奥登等人的创作。但他穷其一生,只写了一本《草叶集》,他活着时就无数次重版,每一次他都增添新作品,从开始的12首无韵自由诗,最后变成一厚册。初版只印了795册,他自己背着到处推销也卖不出去,初版本传到今天有150本,被密藏在银行金库,据说每本价值4万美金。 惠特曼出生地展出了《草叶集》早年各种版本。 我带上了我的中文版《草叶集选》——1978年重印,朴素的葱绿封面如芊芊如茵的草坪,三道弧线以更浅的翡色钩出,像几缕嫩草在风中摇曳。打开诗集,《我听见美洲歌唱》、《我歌唱带电的肉体》、《大路之歌》……气势磅礴。如果根据内容来设计封面,色调其实该是橙黄棕紫,烘托灼灼逼人的猩红——惠特曼心目中的草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草叶,是最广大、最普通的生命,自由自在、多姿多采地伸展。 多年前,我曾经寻访过惠特曼中年之后到去世时所住的新泽西坎登镇。来到他住的街区,如同冷水浇头:墙上布满涂鸦,路面尽是坑洞,最令人沮丧的是路边“青”一色的人: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就是无事可干的失业者,汉子攥着可乐,少女抱着娃娃,百无聊赖地开着无厘头玩笑,或者就那么三五成群地靠墙呆站着。诗人写下“我听见美洲在歌唱,我听见各种不同的颂歌”,机器匠在唱,木匠在唱,泥瓦匠、船家、伐木者、犁田青年……都在唱着愉快、和谐而强健的颂歌——颂歌在哪里?唱歌的人在哪里? 单身汉惠特曼在那个镇住了19年,前11年跟他弟弟乔治一家住,弟弟退休后全家迁到乡下,他不肯走,花了1750美元,在附近的米可街买了平生唯一一幢属于自己的两层木楼,住到去世。米可街今天成了宽广的马丁·路德·金大道,幸亏惠特曼的灰色故居还在,夹在左右两幢三层红砖房当中“鸡立鹤群”。想当年从美国、欧洲各地络绎不绝来这里敲门的,都是世界级的大文豪狄更斯、萨克雷和王尔德们啊。纸页发黄的大幅讣告却挂在走廊,提醒我们:美国最伟大诗人离吾辈远矣。 诗人早在诗里描绘过恶劣环境:“火车沿着铁轨从这里出发,一路鸣笛,一列连接一列,一列跟随一列”,“发臭的街道,米可街,龌龊的水沟、头发乱蓬蓬的女人、飞舞的扫帚、灰尘、下午的街道,幽闭、窒息……”朋友多少次劝他迁出“这个最糟地区的最糟房屋”。惠特曼却宁愿忍受这里夜以继日的嘈杂,不肯挪动:“每一只鸡都有自己的窝。” 故居里书不多,多是他的房客兼管家戴维斯太太的,惠特曼本人的藏书都当宝贝送进位于华盛顿的美国国会图书馆供奉了。各种版本的《草叶集》琳琅满目。客厅靠窗放着一张老式摇椅,惠特曼写作时,最喜欢坐在这张摇椅上冥想遐思,膝盖上放一本拍纸簿,随写随扔到地下——这些记录灵感电光石火的纸片,被搜集起一千多片,也隆而重之珍藏在国会图书馆。 吸引我的是挂满四壁的照片。一百多年前一个人能留下这么多照片,算是难得。奇怪,惠特曼年老时比年轻时更年轻,就像他在只有两行的短诗《美丽的妇女们》中所写:“年轻的很美丽——但年老的比年轻的更美丽”。 我直奔那幅经典的惠特曼画像,他的诗集初版时用的就是这张肖像画,它也印在我这本《草叶集》中文版扉页:那男子,留着一撮胡子、头上歪戴黑色宽边帽,左手插在粗布长裤口袋里,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腰际,神态是桀骜不驯还是迷茫凝思?让我感觉到他安于、乐于当一介普通草民的气质——“草叶”,此之谓也。 中国文人向往远离尘嚣的隐居生涯,就算“隐于朝”、“隐于市”,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惠特曼才不管这些!他住在这个“脏乱差”的小镇,不是“隐居”,而是居住在属于自己的社区,他从内心觉得与引车卖浆者就是一伙,不同处只在于邻居们会打铁、会缝纫,而自己会写诗,而已。 可惜,前往坎登,我没有拍到几张像样的照片。那个年月,还没有数码相机,用普通相机拍了一卷,回来冲洗出来简直惨不忍睹,也搞不清是相机问题、胶卷问题、我的拍摄技术太差,还是冲印社的责任?只好今后重返旧地时再拍了。 相比之下,惠特曼出生地位于纽约长岛的西山镇(West Hills),这个镇,显然就比坎登殷实多了。现在,这里被列为国家历史遗址。其地址是: 246 Old Walt Whitman Road, West Hills, NY 11746 惠特曼的出生地现在改作惠特曼博物馆。这座建筑并非旧居,而是新建的博物馆。 这才是惠特曼出生的房子。我拍照时用了“旧照片模式”,试图传达一百多年的沧桑感。 惠特曼就出生在这间房间。但我们看到的家具乃至窗户、地板,多已不是原件。不过,博物馆方在维修时尽量使用与当年类似的材料,所以整间房依然传达出破旧、简陋、凌乱的气息。 当代人为什么冷落了惠特曼?原因之一或许是对平民精神的疏离吧,那么多人对帝王连续剧、皇家秘方和宫廷宴席乐此不疲!相形之下,惠特曼的平民气质,更闪烁光芒,更让人心折: 我将我自己遗赠给泥土,然后再从我所爱的草叶中生长出来, 假使你要再见到我,就请在你的鞋底下找寻吧。 解说员模样像个研究生,十分热情,为我们这三四个游客详细解说,还举起当年的一些实物给我们细看。 出生地的博物馆一角。这里简要介绍了诗人的生平、作品出版情况和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