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写道:小布什总统来耶鲁演讲,说他因为年轻时喝酒太多,“记不清多少大学时光”。在一旁坐着的我的父母一定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可是,见识了耶鲁学生的我,对他的话绝对相信!我在耶鲁的第一课:在家长以为我们在勤奋念书时,我们其实是在大唱、并见识别人怎么大唱“饮酒歌” 老高按:最近有朋友对我埋怨说,孩子一上大学,就好像脱了线的风筝,不知道他(她)的大学生活究竟怎么样?心里头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有朋友催促我,你该把你女儿上大学写的那几篇文章放上你的博客,给有子女上大学的父母做个参考。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里就先放上两篇女儿所写的大学生活的两篇文章吧,若大家感到有兴趣,我再接着放。写的是十年前的往事了,希望现在已经有所改变! 美国校园中的“饮酒歌” 美国大学生的酗酒问题十分严重,近几年由于几起校园喝死了人的恶性酗酒事故,已经引起各界广泛关注,时不时地就有名人在报上发表文章或是在电视上露面,语重心长地呼吁青少年们不要酗酒也不要违法买酒,各校管理部门也作出积极采取措施的姿态。 耶鲁大学校方规定,新生入学时必须参加两个学习班,每一个都为时好几个小时,一个专讲性安全知识,另一个则专讲“饮酒安全”。这后一个,苦口婆心,旁征博引,从法律、健康、道德、文化、社会等方面,罗列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数据劝学生不得喝酒,更不得喝醉。我们住宿学院的院长还集合所有新生,专门讨论了一晚上的“饮酒问题”,详细讲解康州的法律以及耶鲁这方面的校规条款。耶鲁在学术方面不给学生安排任何必修课,听凭学生自主选择,唯有这两个学习班算是所有学生的“必修课”。 校方除了向我们阐述过度饮酒的种种危害,还一再向我们强调,如果有人在某个派对饮酒过量而昏迷,在场同伴一定要马上打电话给学校的卫生中心,马上会来急救车,完全免费,急救人员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父母,不会在你们的档案里留下任何纪录。总之,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校方这样强调,当然是为了放下学生的思想包袱:担心违反校纪的行为曝光,会受罚,于是出了问题不敢声张,不敢寻求帮助,结果反而可能酿成更大悲剧。 跨入耶鲁校门的第一个星期,没有正式上课,白天我们新生的日程表被校方安排得满满的,晚上却一般没有活动,我们这些第一次离开家的年轻人不免觉得无聊。 “今天晚上有个兄弟会要开一个派对,你想不想去?”到耶鲁的第三天晚上,我的室友问我。她说是楼上几个女生告诉她的,“晚上九点钟开始,不太清楚在哪儿,我们准备十点钟在宿舍楼前集合一起去。到时候跟着她们就行了。” 我和室友来到楼前,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站在那里,看来我们全楼的新生都出动了。一大群人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向那个兄弟会进发。 耶鲁各种名目的兄弟会和姐妹会不少,我们叫它“兄弟会”,其实有的也没有什么性别限制。布什父子总统在耶鲁念书时都参加过一个名为“骷髅会”的兄弟会,履行过听来十分恶心的入会仪式,演出过荒唐放纵的青春剧,也早为人知。这天去的这个兄弟会是个什么名堂,名声如何,我们谁都不知道,也没有打算知道。一路上,不断有也是新生模样的人加入我们的队伍,大家晚上都没什么事可干么。到了那个兄弟会楼前,只听得楼里音乐大作,人声嘈杂,门前两个高年级学生模样的男生把门:每人还得交两块钱才能进门呢。 派对主要是在前庭和后院露天举行,两块地方都不大,可已经有近一百人拥在那儿,又热又挤,全场弥漫着汗臭、烟气和啤酒味。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哪里有啤酒,我们同来的许多人中手里已经端着一大杯啤酒,这两天刚认识的一个新生也递给我一杯。 “不要查身份证吗?”我十分疑惑。 那位同学笑了:“查身份证?怎么会?新生之所以来这些派对,主要就是为酒。”他指了指角落里几个并排站着的大桶,每个桶上接出一条长长的皮管——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皮管里流出的都是酒。那都是啤酒桶。一群同学拥在那里,轮番用皮管向自己的杯子里灌酒,看起来是一群不折不扣的酒鬼。 “校方为什么不禁止这种派对呢?”白天刚在“饮酒安全学习班”上听了各种“明文规定”,难以想象校方怎么会不取缔这种显然是违法饮酒的派对。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管不过来吧?总之校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警察有可能来突然袭击,所以这里音乐声音不能太大,别把邻居们惹毛了去投诉。” 我低下头尝了尝手中的啤酒。真难喝!我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苦不拉唧、一股怪味的东西,想起爸爸的一个朋友有次曾经形容啤酒是“马尿”,更觉得它难喝了。可是看到别人一个个都喝得挺欢,我不好意思把它当众倒掉(这就是“饮酒安全学习班”上所谈到的“同龄压力”!我想)。只好趁人不注意把啤酒偷偷放在角落。 那天晚上我和室友快一点钟才回到宿舍,而一起去的两个男生是被人架着歪歪倒倒地回来的,其中一个在我们宿舍楼的前庭吐了一地,第二天早上腥臭气一直漫延到二楼。 就在这次喝酒后的几个星期,在麻省理工学院出了一件让全美国关注的命案。一个一年级新生因为参加兄弟会的入会仪式,喝酒过多,酒精中毒而死亡,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到处都有人批评麻省理工学院的“兄弟会文化”,指责校方纵容不够年龄的学生们喝酒。 其实,单单指责麻省理工学院,他们也够冤枉的了。据我在耶鲁的所见所闻,以及听其他大学的朋友所说,大学生喝酒是一个普遍现象,而各校校方大都无能为力,出事是迟早的事,麻省理工学院只是正巧倒霉而已。当然,出了这样的大事,校方不得不做出反应。麻省理工学院严厉处罚了这个兄弟会的头头,将其中几人开除出校,把这个兄弟会关闭,并且在全校以更严格的措施禁酒。这件事也影响到其他高等学府。一时间,耶鲁对于兄弟会举行的派对也骤然严厉起来,我们第一星期光顾的那个兄弟会,后来宣布这一个学期他们原定的派对全部取消。 可是,校方管得了学生公开的大派对,管不了学生在自己宿舍里举行的“私人派对”。校方禁令丝毫拦不住住在我们隔壁的四个男生每个星期六晚上在自己宿舍里喝酒,每次都喝到酩酊大醉。几乎每个星期六晚上他们都会出新花样撒酒疯,有时是站在窗台上大声唱歌,有时从二楼的窗户上往下撒尿,周末从来没有让我们安宁过。他们与我们几个女生的宿舍共用一个卫生间,周末时我们也跟着遭殃,水池常常被他们吐得一片狼藉。这些男生在清醒时一个个可亲可爱,让人不忍心揭发他们——诗人形容酒说:水的模样,火的性格。酒能把一个人烧成别人和他自己都完全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唉,这就是我在耶鲁的第一课:在我们的家长以为我们在勤奋念书的时候,我们其实是在大唱、并见识别人怎么大唱“饮酒歌”! 玩命考试玩命喝 “喝了我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我的酒,一人敢走青杀口!” 耶鲁学生喝的酒,虽然没有电影《红高梁》中的酒那么凶那么烈,但是也足以造成种种笑谈丑闻了。前面讲了同学酗酒的故事,意犹未尽,再讲几个。 在耶鲁,我见过不下数十次学生们丑态百出的醉酒惨状。在大二暑假时在耶鲁为一个教育基金会做英语教师时,一起教书的教师——也都是耶鲁的本科学生——每天晚上放松的方式,就是一起聚在厨房里调酒喝。其中一个名叫罗伯特的男生每次必喝,每喝必醉。有一次他一个人喝光半瓶烈性伏特加,倒在厕所里不省人事,另一次他大概喝了有十几罐啤酒,在自己的房间里吐了一地,把让他修改的学生作业全部污染得一塌糊涂,无法发还。还有一次在灌下两瓶红葡萄酒之后,他忽然放声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见谁拥抱谁,折腾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在我们全体人员百般劝慰下回房间睡觉,把我们一个个闹得精疲力竭。第二天早上,他总像没事人一样,除了头还隐隐作痛外,头天晚上的种种“业绩”早已不记得。 我读大二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我依稀算认识的男生萨姆邀我参加他的二十岁生日派对,就在他的宿舍里举行。萨姆住在我楼上的一个给11人居住的宿舍套间里。这间宿舍特别宽敞,上下两层,有很大的起居室、大大小小八间卧室,和三个卫生间。 在我所住的卡尔洪住宿学院有个虽不成文、却连校监都认可的规定,那就是,谁选择住在这套巨大的宿舍套间里,谁就得负责每个学期筹办主持一个全学院所有学生们参加的派对,经费呢,由学院来出。因为有这个规定,选择住在这个宿舍套间的学生们都是在社交方面特别活跃、特别喜欢热闹的。住进宿舍以后,他们往往“超额”完成任务,总是搞成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开个相当规模的舞会或派对。 那一年我十分不幸地就住在他们楼下,几乎没有哪个周末在深夜两点之前能酣然入梦——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大概是因为老在走廊里遇见我,十分好客的萨姆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派对,而永远好奇的我也就一口答应了。 派对八点开始,可是萨姆自己承认,他和室友们从下午五点开始喝酒,一个个已经醉眼惺忪了。萨姆的室友为他准备了两个大啤酒桶,和我第一次在兄弟会里见识到的啤酒桶一模一样,也接了皮管,一按开关,啤酒就滔滔不绝倾泻而下。两个大啤酒桶被并排放在卫生间里,来参加派对的人就在卫生间外站了一条长队,进去时杯子是空的,出来时杯子是满的。 派对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一群人起哄:“让萨姆来个啤酒桶倒立!让萨姆来个啤酒桶倒立!”不一会儿,萨姆就被好几个男生哄笑着架进了卫生间,马上有一群人围了上来看热闹。 “什么是‘啤酒桶倒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悄悄地问身边的人。 他神秘地笑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萨姆就被身边几个男生抬了起来,头悬在啤酒桶旁边,另一个男生把接着啤酒桶的皮管插进他的嘴里。萨姆两只手撑在啤酒桶上,显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不停地冲着旁边的人傻笑。 “他今天满二十岁,应该灌他二十秒钟!”旁边有人喊。 “对!对!”马上有人附和。 “二十秒就二十秒。”萨姆满不在乎地说。一片欢呼,他身边的一个男生把开关一按,啤酒就源源不断从皮管里直接流进他的嘴里。 天哪,这简直是受刑!我从来不知道派对还有这种可怕的玩法,目瞪口呆。旁边的同学们却好似司空见惯,有的还在大声地读秒:“……八!九!十!十一!十二!……” 二十秒钟终于到了。我不知道这啤酒桶皮管的平均流量是多少,无从估计萨姆在这二十秒钟里喝了多少酒——总有至少三四大杯吧。总之,同学们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萨姆的脸涨得像猪肝,走路也踉踉跄跄。 后来才知道,“啤酒桶倒立”可以算是耶鲁派对的一个保留节目,不过一般人只在啤酒瀑布下“倒立”五到十秒钟就不行了,萨姆那次算是创下了我们卡尔洪住宿学院酒鬼中的一个纪录。 几个月后,同样是在萨姆和朋友们于期末考试前夕开的一个派对上,萨姆的一位室友威尔·塔夫脱——此人是前美国总统威廉·塔夫脱的侄孙,也是卡尔洪学院一个知名的玩起来不要命的人物——喝得酩酊大醉,在起居室的沙发旁边吐了一地。 室友架着威尔去卫生间洗个冷水澡好让他醒醒酒,别的人手忙脚乱地挪沙发、拖地板、开窗户、好让屋里的腥臭气散发出去。忙乱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澡的威尔摇摇晃晃地穿着浴衣从厕所出来,走到门口,看着所有人,先是露齿一笑,然后突然“呼啦”一下地把他的浴衣敞开,把他的“本来面目”暴露在客厅里所有忙活的人们眼前。 在女生的惊叫和男生的笑骂声中,威尔的几个好友软磨硬劝把他架回他的卧室。第二天,威尔·塔夫脱的“脱衣事件”纷纷扬扬地传遍整个学院,到几个月后还有人问我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想,出生在政治世家的威尔以后很有可能会继承父辈衣钵,投身政坛。等到他竞选总统或参议员的那天,不会没有人站出来抖搂他这件“裸体丑闻”的。 为什么这么多被人视作精英的耶鲁学子,喝起酒来如此不理智呢?耶鲁的众多学生刊物不时就刊登专题,端出这个问号来讨论一番。有人说是没有节制是年轻人的通病,耶鲁学生也不例外。也有人说这是美国法律造成的,过分严厉地限制年轻人喝酒,反而使年轻人有了逆反心理,一有机会就不顾一切地大喝一通,而欧洲许多国家没有那么多限制,年轻人与酒一起长大,并不觉得喝酒有什么特别,反而对酒比较有“平常心”。还有人说在耶鲁,学业上的压力实在大得超过学生们的负荷能力,如果不时时借酒痛加发泄一番哪儿受得了?耶鲁学生因此还有了“玩命地拼、拼命地玩”的名气。 小布什在我们这一届毕业的时候来耶鲁演讲中插科打诨,说他因为年轻时喝酒太多,“记不清多少大学时光”。在一旁坐着的我的父母一定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可是,见识了耶鲁学生的我,对他的话绝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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