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受到美国人以及其他西方国家的人对中国关注的热度。今天这样的局面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美国学界的有识之士,不怕终其一生坐冷板凳,薪火相传,一棒接一棒地开拓研究中国的事业,“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走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走出了坦途。从普林斯顿大学早期中国研究就可见一斑 老高按:曾经写过一些普林斯顿大学的文字。虽然我不够资格成为这所名校的学生,但是凭藉地利,常去参观,它丰厚的人文科技资源让我称羡不已,成为它的义务宣传员。今天读到中国大陆一篇关于普林斯顿大学的文字,禁不住要转贴于此,让更多朋友了解。 今天我们常常感受到美国人(以及其他西方国家的人)对中国关注的热度。在读到这篇文章时,我不禁感叹:今天这样的局面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美国这些有识之士,不怕终其一生坐冷板凳,薪火相传,一棒接一棒地开拓研究中国的事业,那真是叫“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他们在荆莽中开辟出道路,走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走出了坦途,当今研究中国已经成了“显学”,这固然与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提高、在国际经济所佔的份额扩大有直接关系,但是也有赖于这些学者长年累月地积累和传播,“饮水思源”,他们就是“掘井人”啊。 无疑,本文中提到的许多学者,对中国的过去与现在,也有许多偏见和局限,在他们的著作中,今人想必能火眼金睛地发现许多瑕疵甚至硬伤。我们应该看到他们的局限,在他们的基础上超越他们,但我还是更感谢他们付出的心血!这也是我对无数前人,包括中国一代代老学者和同代学者的感想。 在本文的最后贴上我在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内拍摄的几张照片。 最近老高的博客看来引起了公愤,就在今天,就有好几位博客专门写了文章来对我口诛笔伐,真让我感到不胜荣幸之至。 有的断言:“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不会展出《这一代》,美国的国家博物馆估计也不会对《这一代》太感兴趣”,他们都不收,《这一代》就只能进废品收购站; 有的奚落:“人家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么您爱好就得打扮就得用材料吧?搞些数据,做点调研,落定些事实,把人家姑娘好好打扮打扮”; 有的鄙夷:老高做的是“二手资料研究”,这就好比“一直在穿别人的脏内裤。就没见过他穿过一次干净的内裤”; 有的更诘问:老高“到底是爱好还是哀嚎”? …… 呵呵!感谢各位,如此重视一个手里捏着中美博物馆都不收的“废品”、“穿别人的脏内裤”、不“好好打扮人家姑娘”的“哀嚎”者,加以种种指点!各位的宏论,也正证明了我所说的:历史,谁能垄断?言论,谁又能垄断?虚心听完各位的指教,再认真读书。 普林斯顿大学早期的中国研究 顾钧,《中华读书报》2013年1月2日19版 牟复礼教授 位于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大学是美国的一所著名学府,近年来多次在美国大学排行榜中高居榜首。普大的中国研究虽然很难说是全美第一,但无疑是实力雄厚的重镇,与整个学校的水准相一致。普大今日的成就离不开以往一代代学人的努力,就中国研究而言更是如此。 普大的汉语教学开始于20世纪30年代,第一位老师是Robert K. Reischauer,其兄是日后以研究日本著称的赖绍华(Edwin O. Reischauer)。Robert本人对日本也颇有研究,但不幸早亡。1937年夏天,他在上海旅行时正值日本侵华,在一次中日冲突中被误伤致死。接替他位置的是饶大卫(David N. Rowe),饶本科毕业于普大,后来在哈佛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但在母校教了几年后就跳槽去了耶鲁大学。此后由于二战以及其他原因,普大始终没有一位在岗的全职中文教师,直到1956年秋牟复礼(Frederick W. Mote)的到来才结束了这一局面。 牟复礼与中国结缘很大程度是由于二战。1942年底,由于战争形势的发展,20岁的牟复礼离开刚刚上了一年的大学,应征入伍。当时美国军方急需中文人才,牟被选中派到哈佛大学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培训。1945年到1946年他作为美国战略情报局(中情局前身)官员在中国工作了一年,这一年当中不仅在昆明、上海、北平和国民党打过交道,而且也在献县、张家口和共产党有过接触。战争结束后牟本来可以去哈佛继续学习,但是他选择了位于南京的金陵大学,并于1948年获得了学士学位。返回美国后,他于1954年获得了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博士学位,逐步成为一位明史专家。从1956年加盟普林斯顿大学到1987年退休,牟氏一直是推动普大中文教学和研究的关键人物,地位堪比哈佛的费正清(John K. Fairbank)。 在饶大卫和牟复礼一去一来的十几年间,普大的中国研究也没有完全停顿,这得力于三位学者的努力。第一位是George Rowley,他是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专家,但在20世纪30年代开始对中国发生兴趣,并无师自通地研究起中国绘画史,从此直到1960年退休,他一直坚持同时教授意大利和中国绘画史。Rowley教授在中国绘画史方面只培养过一位博士生,但此人十分了得,足以以一当十,他就是后来美术史界无人不知的方闻(1958年毕业后一直执教于普大艺术与建筑学系,1992年当选为台湾中研院院士)。第二位是政治学系的William W. Lockwood,他生于上海,其父是基督教青年会的干事,所以从小就能说一些汉语。Lockwood二战前夕进入政治学系工作,二战中被借调到美国空军,战后回到普林斯顿继续执教。他所开设的有关东亚政治的课程涉及近代中国的历史、政治和经济问题,一直作为了解东亚的入门课而深受学生的欢迎。第三位学者是Marion J. Levy Jr.,他1947年从哈佛获得博士学位后执教于普大社会学系,他的博士论文《现代中国的家庭革命》于两年后出版。不难想见,Levy的到来使普大又多了一位可以教一些与中国有关课程的专家。 三驾马车的工作虽然不无成效,但毕竟有限。牟复礼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首要的就是恢复常规的汉语教学,并使之成为一门学分课程。牟复礼来普大之前,汉语一直是根据学生的要求来开设,而每年有这样要求的也就是二至三名学生,由于不算学分,这三三两两的学生往往满足于一知半解,缺乏继续钻研的劲头。在汉语教学正规化以后,牟复礼要做的就是建立中文本科和研究生教学体系。经过几年的努力,这一体系推出了首批毕业生,虽然只有本科生一人(1961年),研究生二人(1967年),但无疑建立了一个重要的起点。最早的研究生之一陈学霖后来成为国际知名的元史专家。 一个好汉三个帮,牟复礼来普大后的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增添人手。1958年正好有进人指标,牟向同事推荐了陈大端。陈当时在印第安纳大学撰写有关清史的博士论文并且同时教授汉语,此前他曾长期在北京生活学习,会讲标准的普通话。这些条件都很理想,陈大端顺利地通过了考核并于第二年9月正式到普大报到。有意思的是,牟在推荐陈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他和陈的一层特殊关系:金陵大学时代的同学。这样一层关系显然比光看履历和面试更能深入地了解一个人,牟复礼“举贤不避亲”产生了好的效果,此后的事实证明陈不仅科研能力很强,同时也是一位难得的汉语教学高手。 在陈大端之后,又有几位高手被引进到普大。1961年,高友工的加盟填补了中国文学研究方面的空白。名师出高徒,日后以研究明清小说特别是“奇书文体”著名的浦安迪(Andrew H. Plaks)就出自高门。浦氏于1973年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老师身边。1965年刘子健的加入打下了宋史研究的根基,而1971年Willard Peterson的到来则使中国思想史的研究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 普大的中国研究自20世纪30年代起一直隶属于东方学系,随着学科和人员的扩大,1969年,东方学系一分为二,成立近东学系和东亚学系,中国研究作为东亚学系的主导学科,终于获得了自己应有的位置。 中国研究的基础是汉语教学,普大人不仅研究做得好,基础教学也搞得有声有色,远近闻名。牟复礼在哈佛时就打下了很好的汉语基础,当时主持中文教学的是赵元任,使用的是赵专门为这批军事学员编写的教材《国语入门》(Mandarin Primer)。牟复礼到了普大以后就把赵元任的教材和教学法移植了过来,但这套体系由于太复杂不久就被放弃了。1959年,陈大端全面接手汉语教学工作后,开始探索一种更为简便有效的教学体系,并编写出了包括《中文入门》(Chinese Primer)在内的一系列教材。他始终坚持把中文作为一种活用的语言,而不仅仅是书面语进行教授,所以他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口语流利,让其他学校的毕业生又羡又妒。 20世纪60年代,卡耐基基金会将汉语等几种战略性语言培训的项目建立在普大,正是基于普大原有的良好基础。这个项目带来了美国其他高校对中国有兴趣的本科生,他们在普大不仅得到了为期一年的密集语言培训,还获得了一些基础的专业知识。培训生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罗兹曼(Gilbert Rozman)。他参加完1963年—1964年度的培训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学校,但毕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到普大读研究生,他后来在社会学方面成就卓著,其所主编的《中国的现代化》(The Modernization of China)一书有中文版。除了为期一年的培训外,牟复礼和陈大端还于1966年开办了暑期中文培训项目。项目采用的还是普大中文教学一贯的三原则:大量的口语训练,通过口语教授阅读,通过白话文教授古汉语。这一项目在普大一直办到1993年,后移师北京,始终备受美国学生青睐,几乎从一开始就成为一个著名品牌。 面对这些成功,普大人并不满足,他们不仅要教好汉语,还要对汉语本体进行深入的研究,并且要把两者结合起来,为此普大人在福特基金会的资助下于1966年建立了“中国语言学项目”(Chinese Linguistics Project)。这一项目通过举办讲座、研讨会,出版教材和论文集等多种形式大大推动了该学科的发展。在项目早期,赵元任、李方桂、梅祖麟等著名语言学家都曾积极参与,1967年—1972年还不定期地出版名为《麒麟》的学术通讯。这一至今仍很活跃的项目使普大一直引领着美国汉语研究的潮流。 只要说到普大的中国研究,就不能不提它的中文藏书,后者的名气也许还更大一些。最早的一批中文藏书就是举世闻名的葛思德珍本(Gest Rare Book Collection),约10万册。这批珍贵的文献于1937年落户普大,并最终于1948年正式归属普大。普大人当然不能只守着宝藏而不去开采,对于早期的学者们来说,葛思德珍本的存在是说服校方发展中国研究最好和最有力的理由。 这样的特藏当然必须请专家来管理。1950年—1952年旅居美国的胡适曾担任过葛思德图书馆的馆长(详见拙文《胡适与葛思德图书馆》)。胡适虽然当馆长的时间不长,但对普大很有感情,后来曾把私藏的全套伪满本《清实录》赠送给了普大(老高注,见下)。胡适离开后,馆长一职由童世纲接替,一直担任到1977年退休。童是图书馆学系科班出身,来普大前曾在哈佛燕京学社从事图书馆工作。凭借丰富的知识经验和高度的工作热情,童在25年的任期内大大扩充了普大的中文藏书,使其总量仅次于国会和哈佛而名列全美第三。在扩充的过程中,明代史料的收集被摆在了优先的位置,这当然和牟复礼个人的研究兴趣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他20世纪70年代开始组织《剑桥中国明代史》的写作,需要图书资料作为坚强后盾。明史卷出版后受到国际学术界的广泛好评,普大丰富的明史资料可谓功不可没。 葛思德图书馆藏书中大有来头的为数不少,是研究东亚印刷文化和书籍史的绝好材料,普大学人一直想创办一份以此为对象的刊物,这一愿望最终落实为《葛思德图书馆馆刊》(Gest Library Journal,后改名为East Asian Library Journal),第一期于1986年冬问世。这份刊物作为普大早期中国研究的一部分,是绝不能被忽略的。 老高注:胡适出任普林斯顿大学葛思德图书馆馆长,是在1950年。本文作者顾钧在另一篇文章《胡适与葛思德图书馆》中说: “从1943年到1946年6月回国,胡适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多次和葛思德图书馆打交道,每次都有意外的收获,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印象。这或许是他日后愿意出任馆长的一大动因。有些学者认为胡适任馆长的两年是他一生最黯淡、最委屈的时期。此说固然有它的根据,但我倒并不这么看,对于一个嗜书如命的读书人,一个善于利用孤本秘籍做学问的学者,坐拥10万册书城应该是令人愉快的。胡适这个时期写的两篇英文文章中,也完全没有丝毫的怨气和消沉。” 在这里阅览,真能忘却尘嚣。——普大葛思德东亚图书馆一角 任何人都能进这书山书海饱览中文图书。——普大葛思德东亚图书馆一角 刘宾雁在这静静观照中国风云变幻。——普大葛思德东亚图书馆一角 近期文章: 历史,谁也不能垄断 回忆大学期间为还债举办的社会实践 政改的共识已经在那儿——就是宪法 2012年的个人总结写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