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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篇专访“误解”刘宾雁了吗?盛禹九先生所转述的刘宾雁这番话的意思,我此前不是都在我的专访中介绍了?刘宾雁“要寻找这样的‘共产党’”究竟想法对不对,这见仁见智——我本人就不以为然。不过我作为采访者,要忠实传达采访对象的原意。我履行了我的职责,表达的正是刘宾雁的想法
◆高伐林
偶然读到盛禹九先生《鸦雀无声雁有声——追记和刘宾雁最后一次谈话》一文,发现中间提到我。盛禹九转述刘宾雁的话,说“高伐林误解了,他那篇文章(指我对刘宾雁的专访《80岁仍在寻找共产党》)是‘题不对文’。” 我在北京一位老先生家见过盛禹九先生一面,知道他是人民日报的退休记者。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曾被打成“右派”。后来著有《怀念与思考》一书,李锐先生在为这本书作序中提到:“作者盛禹九是我的湖南老乡和武汉大学前后校友,我们相识於上世纪九十年代。同我的情况相似,禹九同志于四十年代中后期在学校从事学生运动,时代大潮中参加革命。他曾长期从事报刊宣传工作,努力做‘驯服工具’,可在许多可怕的事实面前,又止不住思考;结果因思考而受难,因受难而再思考……”
刘宾雁(左)与盛禹九。(网络照片) 我读到的这篇文章,注明原载台湾《国语日报》,但我查到又刊于香港《开放》杂志,而且在网上有多处流传。 文章比较长,回述了他2005年7月到新泽西来看望罹患癌症的刘宾雁的交谈,话题广泛,内容丰富。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
我(盛禹九,下同——高注)谈起《80岁仍在寻找共产党》,这是一个记者采访刘宾雁后写的一篇通讯的题目。我说:“有人看了这篇采访后,感到疑惑:刘宾雁被共产党开除两次,已经被彻底抛弃了,为什么还割断不了那分感情,八十岁仍在寻找共产党?!” 刘宾雁回答说:“那是高伐林对我的一次采访。高伐林问我:在你近年所写的文章中,你最重视哪一篇?我说:《寻找共产党》。其实,我这篇文章主要谈的,是中国大陆的一种社会现象;不是说我个人‘八十岁仍在寻找共产党’。高伐林误解了,他那篇文章是‘题不对文’。” 接着,宾雁介绍他文章的大致内容。他说:“我文章中讲了好几种现象:一是80年来,我看到,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曾以各种方式寻找过中国共产党,而下场各有不同。张志新是个特例:她在文革中受到残酷的迫害,还要‘找党’。那是我1980年在她的档案里看到的。不管审讯者问她什么问题,她老是说:‘我要找党’,‘我要找党’……她直到死亡还在寻找理想中的共产党。当张志新被割断喉管以后,依旧有那么多中国人敲击党的大门,要求加入。听说现在大学生中入党又成了热门!这个党永远在‘成长,壮大’!这种现象很值得研究。” 我插话说:“今天人们找共产党,是因为这个党是执政党。过去参加共产党是要掉脑袋的;今天参加共产党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利益;或者说,利益多于荣誉。有个年轻人明确告诉我,他申请入党就是为了找出路、当官,因为在当今大陆,没有党票是当不了官的。” 宾雁说:“可怪就怪在党在‘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又同时在不断萎缩,退化。很多人入党当了官后,放肆捞钱捞利,极少数人被‘双规’,进了牢房;大多数人‘软着陆’,丝毫无损。中共党内不乏好人,他们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不幸的是,在共产党内,前一种人总是得势,总是吃掉后一种人。但是没有后一种人,中共能维持其统治到今天吗?!” 他继续说:“我文章讲的第三种现象是:无论从组织上或思想上说,当年的中国共产党已不复存在了。真正的共产党员,经过80年来各种运动,不是已经出局、被残害,就是成了‘不同政见者’,被打入另册。中共对中高层离退休干部的收买政策,和整个社会的腐烂、衰颓气氛,使一些本可有所作为的人也退缩不前了。继文化大革命之后,九十年代是中共的第二次解体过程。如果中共不进行政治改革,继续腐败下去,一旦政权易手,人民要作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寻找共产党’。不过这一回将不是投靠,而是算账了。 “总之,我那篇《寻找共产党》的文章,是阐述一种社会现象,而不是表达个人心愿。这个共产党早已不是我当年参加革命时心目中的那个共产党了,已经异化了,我80岁还去追求它干吗?!当然前面说过,共产党里面不论过去和现在都有不少好人,比如胡耀邦、赵紫阳,还有李锐、胡绩伟、李慎之……他们是体制内的改革派、民主派。如果说我现在寻找共产党,就是要寻找这样的‘共产党’。但愿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推动共产党走向光明大道。”(引文完)
拜读后不免疑惑: 我那篇专访“误解”刘宾雁了吗?盛禹九所转述的刘宾雁这番话的意思,我不是都在我的专访中写了吗? 我对刘宾雁的专访《80岁仍在寻找共产党》,有白纸黑字为证:
笔者(指我,高注)问他:这些文章中,你自己最重视哪一篇呢? 刘宾雁想了想:《寻找共产党》。 寻找共产党?为什么?! 这篇文章是在中共建党八十周年前夕(2001年——高注)写的。刘宾雁在文中写道:
八十年来,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曾以各种方式寻找过中国共产党。下场各有不同。张志新是一个特例:已经有十几年党龄了,还要“找党”。那是我1980年在她的挡案里看到的。不管审讯者问她什么问题,她老是说:“我要找党”,“我要找党”……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但这四个字内心独白却并不错乱。她对于那个党的怀疑,从1957年反右派运动就开始了。现在她成了反革命,就因为文革使她认清了毛泽东,知道这个党走到邪路上去了。 问题是当张志新被割断喉管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中国人敲击党的大门,要求加入。那是一个中国特有的、很值得研究的现象:五十年代以来,为什么有那么多中国人非要加入共产党不可?年年写申请,月月写(思想)汇报,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 又过去了十几年,那个党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还在首都创造了杀人的历史纪录,现在大学生中入党居然又成了热门!党永远在“成长,壮大”!可怪就怪在党在 “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又同时在不断萎缩,退化。六千多万党员,十几年不交党费、不开会的占多数。又有多少不认为自己是党员,不记得自己入了党,宁愿自己当年没入党,或者已经事实上退了党的呢? 刘宾雁写道:真正执着于其党籍的党员,有两种。大量的,不是进了牢房、尚未杀头的贪官,就是已经被“双规”或者可能被“双规”的官员。但在另一个极端上,也能找到珍惜其政治身份的共产党员,他们想尽其所能地减轻些百姓的痛苦。 是为他人谋解放,还是只图个人翻身、发家和掌大权?……对中共不幸的是,后一种人总是得势,总是吃掉前一种人。但是没有前一种人,中共能维持其统治到半个世纪又是不可想象的。
刘宾雁加重语气说:共产党迫害人的事暴露得远远不够!多少万中国人1949年以来被控“隐瞒历史”而死于非命?然而最成功地隐瞒了历史的,莫过于中国共产党那些领导人。中共极端反人性的东西,根子很深,始终没有动,有各种表现形式,一层一层包裹。 他要寻找的共产党,当然不是这样的共产党! 文学上有所谓“永恒主题”一说,对于刘宾雁来说,这一生的永恒主题是“中国老百姓”:他们苦难深重的过去,他们不断恶化的现状,以及他们难以预测的未来。刘宾雁以一个最简单的标准──老百姓的处境,老百姓的希望,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来判断是不是该寻找的共产党。
将盛禹九先生文中引述的刘宾雁的话,与我的专访的文字反覆比较,我感到,我写下的文字应该不会让人误解,会以为是刘宾雁本人,今天还在争取加入目前由胡锦涛总书记领导的中国共产党之意——我在文中用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语言说:“他要寻找的共产党,当然不是这样的共产党!” 刘宾雁要寻找什么样的共产党呢?那就是他在跟盛禹九先生交谈时所说的“共产党里面不论过去和现在都有不少好人,比如胡耀邦、赵紫阳,还有李锐、胡绩伟、李慎之……他们是体制内的改革派、民主派。如果说我现在寻找共产党,就是要寻找这样的‘共产党’”。 刘宾雁“要寻找这样的‘共产党’”究竟想法对不对,这见仁见智——我本人就不太以为然。不过我作为采访者,要忠实传达他的原意。我认为,我履行了我的职责,传达的,正是刘宾雁的想法。
我的这一组专访写好后,曾将初稿全部发给刘宾雁过目,请他在涉及的有关史实上把关。数天后我登门拜访,请他对专访初稿谈意见。刘宾雁谈了些意见,但这些意见,只字没有涉及“80岁仍在寻找共产党”这一标题和相关内容。 他的意见很宝贵,其中涉及史实的个别地方,我立即做了订正;对并不涉及史实的、而我又没有觉得我写错了的,就没有改动。但我做了一个“补记”,记录刘宾雁的不同意见,与我的这一组专访一起发表。 “补记”全文如下:
刘宾雁在读罢我这组专访初稿之后,并不完全同意我在文中强调的侧面。他补充了一个重要想法:其实,这十多年来我追问最多的是,为什么我们对中国前景的预测老出错?中国危机的严重程度总是超出我们的预计,而中国政治形势又没有发生我们认为理应发生的变化。错出在哪儿?很简单:我们没有把十三亿人这个因素估计进去。 中国最深刻的变化在社会,最可怕的危机在人心。中国创造了真正的“奇迹”,是中国人本身的变化。在短短二三十年内,中国人在金钱至上、人际伦理关系与观念破除、个人欲望恣肆横流及两性关系超级解放等方面,都完成甚至超过了西方五百年演变的水平。一切都从毛泽东时代所倡导、所实行的极端向另一些相反极端转移,来势之猛犹如暴风骤雨,伪理想主义、伪集体主义、伪英雄主义和伪革命精神,像一层皮一样脱掉了,但真的那种种主义也一道离去。这是继1949年那一次 “一面倒”引起的又一次“一面倒”,只不过这一次是民间自发——在否定社会主义时,也否定了对于一条更适合中国国情的道路的探索……
哲人其萎,不胜追念。重新阅读有关文字,又回想起我聆听刘宾雁教诲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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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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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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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1-04-09 04:5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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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哪里哪安家。我的同学大概近一半在美,连其他分布也类似。比如幸运地得到博士学位授予权的也大致如此,一半在海外一半在国内。看来机会在某种意义上还是几乎平等的。这说不定给关于海归与不归提供了一点参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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