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在中國人的物質生活中,除了某些少數民族之外,堪稱不可或缺、非同小可;但是在精神生活中,卻遠遠沒有獲得相應地位。我們難道不應該擺脫傳統偏見,發掘它的現代精神含義?中國人最重視的不就是“家”麼,豬與家,關係久遠啊
豬年到來,向各位博友、推友、網友、讀友拜年! 恭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快樂、進步!——這四個詞,我是按重要性排序,多年來前三個沒變過,只有第四個“進步”,有時我對不同年齡和不同境遇的人,改為“順利”。我覺得,平安、健康和快樂,是人生最基本的要素,看起來是低標準,但是其實並不容易達到,不論是盛世還是末世。 寫博客已有九年,經歷過虎年、龍年、馬年、羊年、猴年、雞年……我都寫過應景迎新文章,發掘出許多吉祥含義,但遇到豬年,我卻不知說什麼好?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出一個好聽的詞語來形容豬。但是似乎豬給人的印象,就是丑、懶、髒、笨……確實,豬不雅觀,眼小耳朵闊,頭大鼻嘴長,腳短身體胖,臃腫怪模樣。就連那個也有三十六般變化,能駕雲使風的八戒也沒個好形象。他本是天篷元帥,因罪被謫,只因誤投豬胎而生,就成了半豬半人的形體。他雖身胖力壯,但好吃懶做,貪圖女色,貪小便宜,只顧眼前,喜進饞言…… 豬為六畜之首,又是生肖之末,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應該說,還是有相當地位的,但我看古往今來國人對豬的看法,對豬真是很不公平!三天兩頭要吃豬肉(還吃豬肝、豬肚、豬耳、豬舌、豬蹄……),豬皮製革,豬鬃制刷,豬膽製藥,豬向人徹頭徹尾徹里徹外地奉獻(雖然並非自願),人還說它那麼多壞話。有人嘆做人難,還有做豬難嗎? 寫到豬——以及彘(zhì)和豕(shi),這都是中國古代對豬的稱呼——的中國古典詩詞比例相當少,學者胡適當年也曾說過:“中國古詩很多,詩人都吃肉,就是沒有人寫過豬。這個畜生沒有入過詩。”其時正在旁邊的另一位大學者梁啓超先生聽了,隨口舉出乾隆的“夕陽芳草見游豬”來反駁。中國歷史長,詩歌歷史也長,從《詩經》開始,積累下來的寫到豬的詩句,其實也可以說浩如煙海。但多數是將之作為豐年、田園的表徵,並沒有對豬的褒揚和肯定——即使讚嘆,也是讚嘆好吃,讚嘆的是豬肉,而非豬。 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小雅·漸漸之石》曰:“有豕白蹢,烝涉波矣”;《大雅·公劉》云:“執豕於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都寫到豬與人的糾葛密切; 我們熟悉的北朝民歌《木蘭詩》中亦有“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之句。 大唐詩歌璀璨,含有“豬”字的名篇俯拾即是。王駕在《社日》中寫道:“鵝湖山下稻粱肥,豚柵雞棲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歸。”字裡行間洋溢着鄉野樂趣,清新又迷人。李白的《下途歸石門舊居》是首很長的詩,其中有幾句云:“石門流水遍桃花,我亦曾到秦人家。不知何處得雞豕,就中仍見繁桑麻。”白居易的《春村》云:“牛馬因風遠,雞豚過社稀。”寫出了山村純樸、恬靜、清幽的特點。王績《田家三首》中的兩句,“小池聊養鶴,閒田且牧豬”,寫得更是饒有趣味。 到了宋朝,豬肉日漸普及。詩人秦觀《雷陽書事》“一笛一腰鼓,鳴聲甚悲涼。借問此何為,居人朝送殤。出郭披莽蒼,磨刀向豬羊。何須作佳事,鬼去百無殃。” 蘇軾為豬寫過不少詩篇,例如“定將文度置膝上,喜動鄰里烹豬羊”,甚至還有一首《豬肉頌》,有人胡亂吹捧說“令人拍案叫絕”,讓我啞然!這首詩寫道:“黃州好豬肉,價錢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辰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不過是如何做“東坡肉”的順口溜。東坡肉是一道美食,但這是一首好詩嗎? 陸游的《游山西村》寫道:“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渲染出豐收之年鄉村一片寧靜,但豬在其中又地位如何? 金代詩人元好問的《驅豬行》裡寫道:“沿山蒔苗多費力,辦與豪豬作糧食……長牙短喙食不休,過處一抹無禾頭。”詩人以犀利的筆觸,借豬喻人,對那些置人民生死於不顧的貪官污吏,進行無情撻伐。 中國浩如煙海的典故、軼事中,幾乎就沒有與豬有關的。在成語中,與豬有關的都是負面的:不是說豬生性好吃懶做,就是說豬形象腦滿腸肥,總之就是“低端生物”,例如進入精英語言層面的:狗彘不若、一龍一豬、豕突狼奔、豬狗不如…… 再例如老百姓的俗語歇後語:豬八戒上陣——倒打一耙,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豬八戒吃人參果,豬鼻子裡插蔥——裝象,吃豬肉念佛經——假慈善,人怕出名豬怕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在中國人心目中,豬又懶又蠢,所以吵架相罵,一是將對方比作狗,二是將對方比作豬——“懶豬”、“蠢豬”、“豬腦子”、“比豬還蠢”之類,不絕於耳,就在我的博客上,唉,也時常見到有此類詞彙。 挖空心思、絞盡腦汁,人們也想不出來如何從豬的特點本身引申出吉祥祝詞。有人說“金豬”(如春聯:“玉犬辭舊歲,金豬迎新春”),但那着眼點,分明並不在“豬”,而在“金”。大多數人的祝福,都只停留在“招財進寶”層面,居然有人將“一夜暴富”也列為豬年祝詞,讓我苦笑:不知道“暴富”與“豬”這二者有何聯繫?更感到某些國人的價值觀,真到了混亂不堪的地步!
這個豬年之始,對於中國大陸和全球華人來說,堪稱忐忑不安。政治、外交與兩岸關係……都且不說了,還加上非洲豬瘟陰影籠罩,各種怪力亂神說法迭出,讓我不禁苦笑。據說有所謂“國際知名度”的香港風水命理師盧恆立,稱2019年是“土豬年”,預言世界經濟成長將畫下休止符,尤其生肖屬蛇的習近平將面臨各種挑戰;而法國駐港總領事製作視頻拜年則稱“今年會有關公與拿破崙保佑豬年吉祥”——這都哪跟哪呀! 英國首相府唐寧街10號的門口,破天荒地貼出了一幅中文春聯: 丹鳳呈祥龍獻瑞 紅桃賀歲杏迎春 但這副春聯,也沒豬什麼事! 其實,中國人最重視的不就是“家”麼,豬與家,關係久遠。這個“家”字,宀為屋,豕為豬。家中養豬,食物才能得到保證,生活才能安穩。古人敬重天地神祇、祖宗先輩,各種祭祀活動中的祭品三牲即指豬牛羊。 有人寫出了滿懷感情的長文《中國不能沒有豬》,說道: 這真是一種神奇的動物 你們鄙視它、你們蔑視它 你們侮辱它、你們踐踏它 但你們無法忽視它 如果沒有它 歷史將倒退 國家將置於危難 人民將陷於飢餓 這種動物就是 ——豬! 看後令人動容,也感念作者為豬正名的一團好意。但我不得不說:豬,在中國人的物質生活層面(除了某些少數民族之外),堪稱不可或缺,非同小可;但是在精神生活層面,卻遠遠沒有取得相應的地位。時至今日,我們難道不應該發掘它的現代精神含義! 上一個豬年(2007年),一些人詩興勃發,寫了若干詠豬詩。有首吟曰: 底事膘肥怕出欄?刀砧聲里總銜冤。品人合與狗為伴,失寵該因貌不端。只可庖廚滋口腹,無緣塵世斗嬋娟。渾身是寶終招禍,觳觫當時血影寒。 寫的真不錯!對豬的命運表示同情和憐憫。還有首《浣溪沙》詞這樣寫: 原始山川本自由,爪牙輕易稻梁謀,何堪身化萬年囚。不屑柵欄安膳宿,思回林莽踏春秋,麒麟虎豹再同游。 睹豬思人,寫詩言志,讀來別有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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