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名胜虽然凝聚了历史沧桑,但本身太不起眼,看上去就是破旧房屋和山岩丛林;有的景色倒是宜人甚至惊人,但毫无人文内涵,无法启人思接千载、神骛八极;还有的只能饱览和聆听却无法参与。而这座国家历史公园则“内外兼修”、老少咸宜
跨越美利坚之旅·下篇:东返记(第17天·续)
◆高伐林
第17天(续)
我们告别英雄和殉难者,迎着初升的朝阳上路。 一口气开了两个半小时,抵达哈珀斯费里国家历史公园(Harpers Ferry National Historical Park)极其广阔的停车场。而车显得稀稀拉拉。这是我第四次来到这里了,记得第一次随女儿女婿来此,是个周末,那一次偌大停车场满坑满谷,我们只能停在没有画线的草坪上,片刻工夫,我们车旁边就跟上了一长溜车。 轻车熟路,我和张桦坐上了来往于停车场和哈珀斯费里小镇的空调大巴。从停车场步行穿过林间坡道过去,也不过十几分钟,风景也不错,但这天不是健行的好日子,太热了!空调大巴不到5分钟,就把我们送到了小镇。 小镇属西弗吉尼亚州,位于波多马克河(Potomac River)和谢南多厄河(Shenandoah River)交汇口,也是马里兰、弗吉尼亚、西弗吉尼亚三州接壤处。 这个小镇以1859年约翰•布朗领导夺取军火库的暴动而闻名;而且,阿帕拉契步道保护局(Appalachian Trail Conservancy,ATC)的总部设在此地,而哈珀斯费里,正是该步道直接穿越的少数几个城镇之一。 美国爱好户外运动的人,无人不晓这条穿越14个州的阿帕拉契步道,人们简称“AT”,从美国南部乔治亚州的斯普林纳山(Springer Mountain)起始,到东北部缅因州的卡塔丁山(Mount Katahdin)终止。不妨这样联想吧:从湖南省的南岳衡山,一直走到黑龙江省的大兴安岭。我俩的同窗胡晓晖2017年用了五个月时间,停薪留职,以花甲之龄,独自一人背着帐篷睡袋、挎着相机,走完了这2178英里(3498公里)的崎岖荒野山径,我们在美国和中国的校友们,都在五个月内得到一次关于走AT的知识普及和精神激励。 哈珀斯费里镇外河边树着一块示意图,昭示这里离阿帕拉契步道起点和终点的距离。
哈珀斯费里国家历史公园位于阿帕拉契步道的中点。
哈珀斯费里之所以被定为“国家历史公园”,是因为这里爆发过约翰•布朗暴动。
小镇临街几乎家家都是免费开放的小博物馆。其中一家博物馆,正面墙上是约翰•布朗画像,上方是美国著名诗人斯蒂芬•文森特•伯奈特(Stephen Vincent Benet,1898-1943)叙事长诗《约翰•布朗的身躯》中的诗句:“你可以妥妥地称出约翰•布朗的体重/但是,怎样和在什么天平上权衡约翰•布朗呢?” 早年间,对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史上的“约翰•布朗暴动”,我有所耳闻,但所知极为有限。约翰•布朗(John Brown,1800年5月9日~1859年12月2日),是美国的激进废奴主义者,他的一生极具戏剧性——和两任妻子共生了20个孩子;在生意上大起大落;37岁时恍然大悟自己人生的真正使命,决定此后心无旁骛,全副身心投入废除黑奴大业。1856年曾参加堪萨斯内战(前面我介绍过:堪萨斯州议会大厦的壁画上还有他),后来来到哈珀斯费里这里秘密招募人员、制造武器,密谋揭竿而起,期望一呼百应。大多数废奴主义者认为应该通过和平手段来废除奴隶制,但是他却强烈主张并身体力行,用暴力来推翻奴隶制,解放黑奴。他说:“这些人都是空谈。我们需要的是行动——行动!”(These men are all talk. What we need is action - action!)中国人有句话异曲同工:“少废话,操家伙!” 1859年他在哈珀斯费里起事,逮捕一些种植园主,宣布解放他们的奴隶。但并没有出现他所期望的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局面,黑奴们不仅没有跟随他起来斗争,反而站到对立面,致使他孤掌难鸣。短短几天,暴动就被罗伯特•李将军率军镇压,约翰•布朗被逮捕、控以叛国罪绞死。 约翰•布朗被称作“19世纪美国最具争议性的人”,而且争议延续至今,我上一次是带几位从中国来美国旅游兼人文考察的学者来此,有一位颇有知名度的社会学家就断言:“约翰•布朗,他不就是一个恐怖分子嘛!”但我们对约翰•布朗不能简单化地评判。林肯总统称他是一个“被误导的狂热者”;当时也在流亡之中的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在大西洋两岸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呼吁宽恕约翰•布朗;美国著名作家爱默生及梭罗也都赞颂约翰•布朗。当布朗被绞死后,美国许多地方响起教堂钟声及致哀礼炮,北方竖起他的纪念碑。美国有大量历史小说和歌曲,以他的生平和事迹为素材。史家公认:约翰•布朗暴动,使美国蓄奴与废奴的南北矛盾升级激化,导致一年以后南北战争爆发。 在任何一个稍具规模的社会运动中,都会有激进与温和两翼,就像一百年之后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中,也有黑豹党、马尔孔•X和马丁•路德•金这两派一样。就算他们有共同的对手,互相之间也争斗得很厉害。文革过来人都知道,一同造反的战友后来分化成激进派和稳健派,彼此也曾杀红了眼。
河边小山坡上的约翰•布朗纪念碑。与当年事件巨大影响相比,未免简陋寒酸。
世界上有许多名胜,有的虽然凝聚了历史沧桑,但本身太不起眼,如果不用文字来交代其来龙去脉,看上去也就是平常的破旧房屋和山岩丛林而已;有的景色倒是宜人甚至惊人,但毫无故事、内涵,无法启人“思接千载”“神骛八极”——更糟糕的就是一些导游编造一些传说来大煞风景;还有的,人们只能作为观众来饱览和聆听,却无法参与。而哈珀斯费里国家历史公园则相当全面,可以说老少咸宜:群山环伺,两河交汇,有跨越河流的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桥,有废墟,有古色古香的街道和商店,有关于历史人物和事件的纪念碑、雕像和遗址……而且这里还有两大特点:第一,临街的房屋,几乎家家都是小型博物馆,门外有招牌,门内有陈列;第二,这里有十分丰富的户外活动:划船,漂流,钓鱼,攀岩……一眼望去,登山脚踏车、独木舟、充气筏,五花八门。
约翰•布朗当年起事的建筑,成了孩子们的历史教育课堂。
年轻人在漂流。这色彩,让人不禁联想到“油爆大虾”。
还必须提到的是,哈珀斯费里附近咫尺之遥,还有景色寥廓的波利伐高地(Bolivar Heights)古战场;而气派恢宏的航天航空博物馆,也在二三十分钟车程之内——因为华盛顿市中心的那座航天航空博物馆毕竟空间逼仄,就选了郊区来盖了一座巨大的建筑,陈列更多飞机、航天飞机和卫星。这个博物馆,我去过三次,这次来不及了,留待张桦日后全家去造访吧。
从哈珀斯费里开回新泽西我家,用了三个多小时。按说我们的旅行,应该从大西洋畔出发,回到大西洋畔,才算完整跨越美利坚。但我俩的家都在海滨之州,常去海岸,本次旅行到海边这一段(大概20来公里)就从简了。开到我家才下午5点多钟,张桦将我放下,立即握手告别,一溜烟地开得没影儿了——他还要再开一个小时才能到家,而他的夫人和孩子,将在后天从中国返回,他得安排一切就绪,迎接家人归来团聚。 (未完待续。写于2020年8月16日—9月10日)
东返路线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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