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上将最近的一番话,呼应着《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作者瓦西里耶夫所说:“我让穿军大衣的女兵们成为小说的主人公,这并没有违背生活的真实。”“年轻的姑娘倒毙在敌人的子弹下,这是令人发指的悲剧,是违反常理的,它会引起人们特别强烈的痛苦,因为这些姑娘本是为了爱和繁衍后代而来到人间的。” 刚刚读到一条消息:苏联时代的战争小说家、中篇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作者鲍里斯·利沃维奇·瓦西里耶夫,3月11日在莫斯科去世,享年88岁。不禁让我黯然神伤。 提起这篇小说,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岁月。 今天的年轻人,有多少人会记得这部作品呢?——在苏联,先后有小说、话剧、歌剧、电影和电视剧;而翻译成中文、与中国读者、观众见面的,至少有小说、电影和电视剧。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发表于1969年,是瓦西里耶夫的成名作,小说描写二战期间高射机枪班男准尉华斯珂夫带领五个青年女兵追歼16个德寇,在苏共二十五大上受到官方赞扬,1975年获得了苏联国家文艺奖。 鲍里斯·利沃维奇·瓦西里耶夫1924年5月21日生于斯摩棱斯克,1941年战争爆发时参军上前线,1943年负伤入院,1954年转业。战争经历成为他日后创作的第一手素材。出版了30余部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包括《不要向白天鹅开枪》(1973)、《未列入名册》(1974)和《后来发生了战争》(1984)等。 1972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由斯坦尼斯拉夫·罗斯托茨基搬上了银幕,并入围当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不过当年的中国观众,与此当然完全隔绝。 不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仍然可以列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国读者最为熟悉的苏联文学作品之一。最早是作为苏联卫国战争小说中“非英雄化”和“人性论”代表作,被“批判性”地介绍给中国文学界。 说“批判性”介绍,一点不假,我查到王金陵在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写的译后记,其中一段写道:“感伤主义的情绪宛如一层灰蒙蒙的迷雾,不时飘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心头,给人以悒郁和压抑的感觉。在我们看来,为反抗法西斯侵略,捍卫社会主义祖国而壮烈牺牲,是值得人们世世代代讴歌和效法的光辉榜样,不需要这样多的哀愁和叹惋……至于苏联统治集团的表彰……其用心不过是诱骗青年充当他们霸权主义的工具罢了。” 但是这部小说浓郁的抒情气氛和通过情节对残酷战争的控诉和沉重反思,穿过中国当局设置的种种“政治正确”的屏障,深刻地感动了我,以及我众多的同龄人。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附录,刊载了作者1975年接受苏联《书的世界》杂志的采访。他的这番话尤其引起我的共鸣:“我让穿军大衣的女兵们成为小说的主人公,这并没有违背生活的真实。然而,这样做,就使作品更洋溢着深刻的激情。”“年轻的姑娘倒毙在敌人的子弹下,这是令人发指的悲剧,是违反常理的,它会引起人们特别强烈的痛苦,因为这些姑娘本是为了爱和繁衍后代而来到人间的。” 至今我记忆犹新:看到作品中五个美好的女兵一个接一个地在战火中牺牲,震惊、惋惜的心情难以言喻,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罗斯托茨基拍摄的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几乎就在那之后不久,中国军队作家、受到邓小平等领导人严厉批判的《苦恋》(拍成电影后改名《太阳与人》)的作者白桦,写了一部话剧《今夜星光灿烂》。在情节上,它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似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话剧写的是淮海战役中一个村姑杨玉香“在解放军战士的教育下,提高了无产阶级觉悟并变成了真正解放军战士的历程”——这是官方正儿八经的介绍。但是我固执地认为,白桦对主题的提炼,就是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脱胎而来,连剧名——“今夜星光灿烂”,不就对应着“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我先看了话剧(是白桦所在的武汉军区胜利文工团演出的),后读了发表在大型丛刊上的剧本,后来又看了谢铁骊导演的同名电影。作品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杨玉香如何“提高无产阶级觉悟”,也不是“电话员小于英勇地接受了上级交给的任务,他冲破险阻,终于接通电话线,并冲进敌军师部,命令敌师长与我纵队陈司令员通话”之类情节。而是五个(还是六个?我有点记不清了,手头也找不到剧本来查实)同为18岁的年轻战士,一个又一个年轻、单纯的生命,接连牺牲在星光下的战火之中。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之下,我能够体会到,作者白桦为了作品能够通过审查(作为部队的演出团体,军区政治部、文化部和总政治部等多个审查关口的把关人,比地方更严苛得多),着意用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拔高其旋律,涂抹了一层又一层亮色。但是其浓重的悲剧气氛仍然渗透出来,让我震撼不已。 战争就是这样严酷!死亡,血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毁灭无数青春、憧憬、爱情和希望;也毁灭了无数家庭的对重逢、团圆的期待。 顺便说一句,谢铁骊导演的同名电影《今夜星光灿烂》让我大失所望。尽管导演和演员都是当时一时之选:李秀明、唐国强,等等。 可惜现在能找到的图片,就只有电影《今夜星光灿烂》 再回到《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当年(1980年代中期)在中国,同名电影在中国电视上播映时,片中女兵洗澡的30秒模糊镜头,竟然遭到删剪,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实际上,那段情节绝无色情可言,真不知道检查官老爷们的心理何等变态! 没想到,事过20年,悲壮的故事却有了一段闹剧插曲—— 2005年,中国娱乐业已经商业化了,腰包也鼓了,娱乐公司砸下一笔钱,摄制组深入俄国,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拍成电视连续剧,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我没有看过这个版本,我也不会看,免得毁了我脑海中刻骨铭心的印象。只看到《中华读书报》上的报导: 仿佛为了弥补20年前的遗恨,此版电视剧大力拍摄了女兵长时间的洗澡场面,并添加了集体日光浴的段落,同时利用媒体事先放风,招徕观众。洗澡成为最大的悬念。从第一集开始,华斯珂夫准尉就在为女兵们制作大木桶,但直到第七集,才听到她们用汉语高叫: “姑娘们,收工!洗澡!” “乌拉!乌拉!” 当年有报道描述,这一集播出后,我国观众反应平静。 最近看了几眼美国电影《信使》(The Messenger),这部影片被提名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创剧本奖,金球奖、最佳剧本银熊奖及最佳影片金熊奖,写的就是奉命到一家家阵亡将士家中通报噩耗的故事。我还读到经历过朝鲜战争的张泽石的长篇文章《我对朝鲜战争的回顾与思考》(《炎黄春秋》杂志2013年第2期),以及参加过1979年对越战争的李鹏所写的《参加越自卫反击战的点滴惨痛回忆》(载共识网)。他们都揭开了战争浪漫的面纱,将一幅又一幅血淋淋的惨烈场面展示在人们面前。那绝不像董文华所唱的《血染的风采》、李双江所唱的《再见吧,妈妈!》那么轻飘,那么空洞。 听到最近网络上许多人的好战喧嚣,以及几位常在电视屏幕上露脸的将军们的气壮山河的号召,我就不由得想起《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想起《今夜星光灿烂》,想起《信使》,想起张泽石等人所写的《我对朝鲜战争的回顾与思考》和《参加越自卫反击战的点滴惨痛回忆》。 就在昨天,刘少奇的儿子、解放军总后勤部政委刘源上将在“两会”上接受中国网记者采访时,被问到中日之间最近愈演愈烈的争执,他说了一段话: 让我上,一声令下,我一定要打,而且我一定要想办法打赢,这是我们军人的天职。但作为军人,我又特别需要和方方面面的人士,特别是和老百姓说清楚,战争是什么,因为和平时间很长了,这么小的小孩不知道打仗是什么样,其实是很残酷的,代价很大的。可以用别的方式解决的情况下,没有必要用极端的暴力手段来解决。 他没有明说,但我感觉,他也是在告诫那些鹰派少将们。 有的网站在转载这篇报导时,改换了一个意深味长的标题: ——刘源:军人要和老百姓说清楚:打仗是很残酷的 近期文章: 他捧着装铀矿石的盒子,往毛泽东面前一递 坚持党领导,教育没希望 北京大风吹动了毛泽东一绺头发(组图) 正义凛然的爱国生意场揭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