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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道玉说:国家安全靠国防,国家兴旺靠教育,这是民族生存发展的两个命根子,保证国家安全的国防,谁都知道不能当成买卖;保证国家兴旺的教育,怎么可以当买卖呢?这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买卖!国家在这个买卖中巧取豪夺,教师在这个买卖中弄虚作假,百姓在这个买卖中不堪重负。
刘道玉一直高度关注中国的教育,最近中央发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征求意见稿),他又写了洋洋数千言的十条意见。(网络照片)
◆高伐林
(续前)教育失败的总祸根是当局决策失误
高:在你被免职十七年后的今天看中国教育,我承认,我对中国教育当局的思路十分困惑。从表面上看,主管更换了好几届,都并未“因人废言”,没有由于你个人的悲剧性遭遇而否定你的教改实践、你的教育观念,甚至也没有阻挠你率先创立的那些现代教育制度,在各大学推广、施行。但是,他们对你教育思想的核心——培养创造性人才,都避而不谈;他们与你所憧憬的前景,似乎南辕北辙,渐行渐远。你对教育现状怎么看?你认为中国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刘道玉:时至今日,不管是一般市民还是关心教育的广大知识分子,教育成了大家议论的热点,这既体现了民众对教育的关注,也反映出了民众对教育的不满。 大学合并,闹得天翻地覆;大学扩招,弄得天怨人怒;研究生、本科生质量下降,学术腐败日益蔓延,学者剽窃抄袭时有报道;教授数量扒堆但素质却严重下滑,有些人不务正业,在外兼职捞外快成风。学术成果不能说没有,但是真正原创性的、能够跟国外的重大发明创造相提并论的成果,几乎没有……当前的危机,我觉得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大学失去了理念,失去了正确方向,失去了严谨学风。 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有政治体制上缺乏民主制衡和监督机制的问题;有市场经济导致消费急剧增长,人们一切向钱看;从学术上讲,没有自由民主,影响到学术的健康发展。现在的中国,不仅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家,简直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国家。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信仰马克思主义,信仰为人民服务,信仰奉献精神,现在什么信仰都没有了,就是信钱。金钱成了人们最想要、唯一想要、永远没有满足的东西。西方资本主义发展中也经过了早期敛财致富的过程,为什么没有中国这么乱?他们的基督教对人们的道德起到了规范和制衡功能。中国没有这个东西,什么制衡都没有了。 根子追到哪里?我想去想来,可能还得归结为最高教育当局决策管理上的失误。 “教育产业化”的口号究竟最先是谁提出的?教育部后来否认说没有这么提。我觉得问题不在于口号,而在于实际上怎么做。大学合并尽管遭到许多人反对,但还是要强行合并,从上一直合到下,提出要‘打造教育界的航空母舰’,牌子是谁批的?教育界掀起持续的‘升格热’,中专升格为学院,学院升格为大学,大学的系升格成院……是谁点头的?建设“211”工程(即“要在21世纪建设100所重点大学”),是谁订的?建“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是谁提的?还有,各个学校急剧扩大招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在拉动教育消费的思想指导下,超过学校承受能力的高速扩招指标,又是谁下达的? 现在不少重点大学积极参加“高校教育成果交易会”,签订那么多毫无约束力的“意向合同”,这不是“产业化”又是什么?美国虽然是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但他们也没有要求学校自给自足,中国是经济不发达的国家,怎么反要求搞创收呢?现在大学都在搞“圈地运动”,校园越来越大,楼房越来越高,办公室越来越豪华,勤俭办学的宗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据说某重点大学创办了三个“科技园”,还在全国各地建了五个研究院,大力发展所谓“成人教育学院”,实际上是降格以求的变相本科教育……这不是搞以创收为目的的“产业化”又是什么呢?国家安全靠国防,国家兴旺靠教育,这是民族生存发展的两个命根子,保证国家安全的国防,谁都知道不能当成买卖;保证国家兴旺的教育,怎么可以当买卖呢?这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买卖!国家在这个买卖中巧取豪夺,教师在这个买卖中弄虚作假,百姓在这个买卖中不堪重负。 创建“一流大学”也是中央领导人在北京大学百年校庆时喊出的口号,接着出现“千军万马争‘一流’”。“一流大学”是靠提口号建起的吗?哈佛大学有名,是在三百多年的历史中逐渐自然形成的。世界一流大学都不是一朝一夕竖一个竿子就能见到影子的,它是长期的、甚至是上百年的积累。 教育决策失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致上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是个分水岭。譬如“211”工程、“校长学者化”、“振兴教育行动工程”……都是在那时候;“一流大学”、大学合并、“985工程”、大学扩招、研究生大发展等也都是九十年代末的事。八十年代,中国大学还有一批职业教育家,他们都有比较强的决策能力,全心全意办学,按照教育规律办事。可是,九十年代初以后的大学校长都是“双肩挑”的学者,多数人没有自己的教育理念,没有独立办学权,只能上传下达,照章办事。中国历来有刮风的习惯,上面一刮风下面就跟风,教育领域的问题就越来越严重了。 想到教育问题,我就想用“醉汉”来比喻,酒鬼明明喝醉了,他就是不承认;教育明明出了问题,教育当局也是不承认,反而自我感觉良好,沾沾自喜。这是非常危险的,讳疾忌医,到头来只能酿成大病,现在中国教育就是一个患了浮肿病的“病人”。
出路在于改革教育部领导体制
高:用什么办法能够对教育界起到强刺激作用呢?教育如何走出危机? 刘道玉:还是要改革,不改革就没有出路。 要从源头改起——从教育部领导体制改起。关键是教育部要放权,大力精简机构,转变职能,不能再维持大一统的教育领导体制了,不能再以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通过控制、分配资源来领导全国教育了。大一统的领导体制,一旦上面决策失误,就是从上到下全局性的、长远性的,上面决策错了,下面跟着执行就要跟着错么。如果是大学独立办学,你上面错了,下面可以不执行嘛。 1985年,中共中央通过了教育体制改革的文件,我参加了那次会议,那个文件就是强调要放权,但现在基本上没有实行。美国是世界第一教育大国,但是美国就没有像中国这种教育部。美国于1980年才成立教育部,它只有两项职能:一是教育信息统计,为全国提供信息;二是监督制衡教育公平问题,其它都不管。中国呢,教育部的权太大了,基本上控制了中国教育的一切资源,这和计划经济时期国家计委控制一切经济资源是一回事。因此,教育部必须放权,从招生、科研计划、教学计划、教材、人事任免、基本建设、评奖……统统要放权,有的是放到重点大学——你看哈佛、耶鲁,不都是自己管自己嘛,它归教育部官员管吗?有的是放到各省市——像美国的公立大学,主要就是州里管。放权之后,国家教育部就是制订法规,制定宏观政策,负责监督制衡。
高:当局或许担心这会危及对青年学子的全面控制,不是光教育部门改得了的。 刘道玉:是的。有个记者就对我说:“教育现在成了中国最保守的一个领域,甚至比科技体制、比文化体制还要保守。”科技、文化体制也都放开了,可教育体制迄今一直还是按照计划经济的模式在运转。说起来这真算荒唐的笑话了,连大学生在校可以结婚,教育部也发个文。有宪法、有婚姻法,你教育部该管大学生结不结婚吗?你凭什么管?还发了个“幼儿园管理”的文件,国家教育部管幼儿园!由于它是按照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来管教育,所以一举手一投足就错! 再比如招生,只给大学5%的招生权,自己控制95%!北大、清华招生,自己不能做主吗?规定他们对5%的学生,“分数线可以下滑30分”。这要你教育部管吗?哈佛大学招生招什么人,要谁不要谁,完全是它自己的事,你国家管不着。还要规定“下滑30分”——31分都不行?太可笑了。 说到底,教育部要放权,照老子讲的“无为而治”。否则,中国的教育没有希望。 其次,要实行“教育家治校”,不能按照学术威望的高低来选拔校长,一定要选拔那些懂教育、热爱教育、愿意献身教育的职业教育家来做校长。现在大学办得不好,校长要负一部分责任,虽然他们很辛苦。我就公开提出来,教授治学,校长治校,要由治学的人来选拔治校的人,要将选拔校长的权力由党的组织部门转交给大学的教授们,他们才懂得选什么样的校长。学术声誉并不是与领导能力划等号的,专门学问家与教育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当。同时,不能把校长当成一个官员,不能给他规定任期,规定行政级别。只要他干得好,教授们接受他,他就可以长期干下去。“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招收的学生四年才能毕业,时间短了,怎么能检验他培养的学生好不好?我统计了美国著名大学的校长,干得好一般是都在20年左右,哈佛校长艾略特干了40年。耶鲁大学的校长列文——耶鲁本来与我们武大结成姊妹学校,他干了13年,是干得最好的。列文13年来没有带过一个研究生,没有教过一节课,他就专心致志地当校长。 要做一个职业校长,当完全的、整个的校长,而不能当陶行知先生所说的“命分式的校长”,所谓“命分式的校长”就是一个人有了妻子,还想着情人。现在我们绝大部分校长,又要当校长,又要参加人大、政协,又要出国开会……还要带研究生——这就造成了不公平竞争:你校长带研究生,申请基金、申请成果,别的教授当然抢不过你!当了校长,就不得再从事具体的教学科研工作。我个人认为,校长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热爱、值得献身的事业,小者影响千万人的学业,大者影响国家民族的命运。杰出的大学校长常常是历史转型期时的民族精神的导师。中华民族正处在一个历史转型期,当前正应该涌现出民族精神导师式的大学校长! 第三点,我认为应该大力整肃学风。虽然不能搞运动,但是要广泛宣传和检查,要花大力气。这已经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治乱世必用重典,不矫枉过正是纠正不了的。
“鱼”“渔”和“渔场”
高:你在武汉大学校长被免职之后,去搞民办学校,是怎么考虑的? 刘道玉:我这个人是理想主义者,我能做成一些事,是理想主义;我的某些失败,也是理想主义。现实主义者对现成的东西是维护的,追求眼前利益。理想主义者对现实往往是不满意的,他总想变,追求完美,追求终极的关怀、终极的价值目标。我觉得一个校长就应该是理想主义者,他播下理想主义的种子,才能够培养有理想的学生,才能够从有理想的学生中收获精英。 但是理想主义者往往又是失败者。因为要实现理想就必然要改革,必然跟现实的利益、与既定的体制发生冲突。我当时想办民办大学,没有办成,因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对民办大学控制得非常严格,国家有个“社会力量办学条例”,对民办大学要求“严加控制”——上面要“严加控制”,下面就是“一律禁止”。我到珠海、到深圳、到海南……去尝试,都没有搞成,上面不批准,特别我又是个有些人眼中“敏感”的人。后来没办法,去办民办中小学。我的想法也很天真:我是搞“创造教育”的,实行“创造教育”需要从幼儿开始,趁思维还没有定型,就要培养创造性。这所学校办了六年,确实还积累了很多经验,发表了很多文章,我还写了一本书《爱的学校》,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获得了武汉市教育成果一等奖。那本书,就是我办民办中小学的一个记录,包括教育理念、方针、方法、校训、学风……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设计了一个在中小学实施创造教育的“一主二辅三结合”模式,很成功,但是后来这所学校因为资金不足垮掉了,教育改革也不得不被迫终止。 当时我以为民办大学有完全的独立自主权,可以实现我的办学理念,其实这种理想主义是根本不可能在当前中国实现的,私立学校的空间很小很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全国出现“私立中小学热”,现在垮了80%。为什么垮?大部分是政府和公立学校打压的结果。本来武汉市的私立学校办得很好,但是政府要重点中学搞“一校两制”,要他们打着自己的“公立重点学校”招牌办一个民办中学,搞高额收费。中国的市民还是信公不信私,所以几年之内,武汉市乃至全国,真正的民办私立学校很多都垮了。 民办大学境况当时相对来说稍微好一点,但也很艰难。现在呢,上面出了新招:出现了所谓“独立学院”——这就是公立大学尤其是重点大学的“私生子”:民间企业家出钱投资,重点大学出招牌,迎合群众上好大学的心态。这实际上就是重点大学在变相地卖文凭!真正独立的民办大学呢,空间就又被打压——他们总是打压! 与国外联合办学,卡得非常严,得教育部批准,外资轻易进不来。依我看,50年内,甚至100年内,像美国那样创建一批著名的私立大学,是不可能的。
高: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比较中美教育,现在人们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人知识,不如给人获得知识的技能),这句话的思路,对于将中国目前灌输知识的教育方式转到培养素质,是有用的。但我认为,美国教育更重要的一个特点是,给学生以“渔场”——提供让他们自己在“捕鱼”的实践中,锻炼提高技能的广阔空间。用这个思路来看中国现在教育的问题,根本弊病就是当局对资源的高度垄断,限制民间资金和外来资金,致使“渔场”无法扩大。不知你怎么看? 刘道玉:有道理。你这个“鱼”、“渔”和“渔场”的比喻,确实很形象地点明了中国教育问题之所在。像我吧,对教育可以说非常钟情,但我如果没有“渔场”我能干什么呢?一个热爱教育的人,没有了学校、没有了学生,就什么事也做不成。“渔场”被他们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啊!柏拉图,罗素,杜威,他们有了自己的教学理念,就能自己办学,中国早期的教育家,也能办实验学校。可是现在中国一切都要教育部大一统!有的民间教育家像南洋集团董事长任靖玺,我还当过他的一段顾问呢,参观过他的民办南洋学校,他是晋商的代表,很有头脑,培养学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碰到由教育部统管的体制,他培养的学生就是素质再高,过不了升学率这一关,家长要看升学率,学生也要看升学率…… 高:他在2004年无偿地捐出自己的所有股份,退出了,写了个小册子,愤怒地抨击教育部的利益集团压制民办教育。 刘道玉:最后他无法做下去——就像北宋的宋江一样,你不被招安,就没法生存;受了招安,就得接受他们那一套。我当年办学也是这样啊!所以现在我不办了,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我现在就是思考问题,写文章,参加讨论,传播我的教育理念。我也希望有更多的人来探讨:中国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对中华民族有什么危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怎样救教育?怎样救中国?
美国溪流出版社推出刘道玉新作《大学的名片——我的人才理念与实践》,以他和学生们之间28个故事,阐述了其独特的教育观和人才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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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刘道玉生平大事记】
1933年11月,出生于湖北枣阳; 1953年,进入武汉大学化学系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 六十年代初被派到苏联科学院元素有机化学研究所留学,因中苏交恶被苏联以“反苏”为由提前勒令回国; 1966年5月到1977年4月,先后任武汉大学副教务长、校党委副书记; 1973年,当选为中共第十次代表大会代表; 1977年5月-1979年4月,任国家教育部党组成员兼高等教育司司长; 1979年5月,任武汉大学党委副书记、常务副校长; 1981年8月,任武汉大学校长;首创并推行了一系列改革,如学分制、插班生制等; 1982年9月,当选为中共第十二次代表大会代表; 1983年5月,任武汉市人民政府咨询委员会主任,连任两届; 1988年5月,任武汉东湖新技术开发区专家委员会主任; 1994年3月8日,武汉路石教育改革基金会成立,任理事长; 1995年,参与创办武汉新世纪外国语学校; 2004年,武汉路石教育改革基金会更名为湖北省刘道玉教育基金会。 出版有《新的技术革命与未来》、《高等教育改革的理论与实践》、《教育经济学研究》(合著,获全国教育成果一等奖)、《创业与人生设计》、《爱的学校》、《创造教育新论》、《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大学的名片——我的人才理念与实践》;主编出版《创业者丛书》、《教育探索者丛书》和《创造教育丛书》,其中包括刘本人的创造教育三部曲(获湖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荣誉奖),《中国当代高等学校管理》《新世纪曙光》等。 此外,还发表了化学研究论文80余篇和教育研究文章200余篇。
相关文章: 专访刘道玉(上):找出中国教育危机的祸根 刘道玉自述:三拒乌纱帽 刘道玉校长给出格学生打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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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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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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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4 09:1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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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象王丹,柴玲,吾尔开希这样的名片,实在是太差劲了。说明这些大学的水平很差。教育出这样的学生,是这些大学的耻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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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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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4 08:53: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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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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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4 08:4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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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院校合并,来增加发表的文章数,来显示学生人数,来显示经费多,显然是极端愚蠢的行为。说明这个教育部长是个傻子。 在这一点,我和刘道玉的观点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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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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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3 07:12: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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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郭家院子转贴!从这篇访谈看,77岁的刘道玉宝刀不老,分析问题比4年多前回答我的专访时更为系统。祈愿他披肝沥胆的痛陈,能被政府教育部门、大学的主政者重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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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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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3 07:0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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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合先生,我已经收到了您发来的文稿,谢谢您!我当转发给刘道玉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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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家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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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20:28: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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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新浪看到一篇关于刘道玉的文章,转帖在这里,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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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原校长刘道玉吁教育改革 称当代大学乱脏臭
2010年06月22日11:34 新周刊
刘道玉今何在?
最配当大学校长的人出局22年
当77岁的刘道玉最后一场公开演讲完毕后,学生们热烈的掌声长达半小时。所有学生都不退场,他只得穿过人群,但未料到1000多人尾随出来。他不停地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的讲座门关了,但我的家门没关,欢迎你们随时家访。”
文/胡赳赳
77岁的刘道玉走在武汉大学校园里,仍然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乱。与22年前相比,他的步伐迟缓了许多。他的右手在一次中风后无法写字,但这并不妨碍他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学术时期,著述不断:《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大学的名片》、《创造教育书系》(5册)以及大量的学术随笔,无不指向中国高等教育的痛处。
不再是所有学生都认得他了。22年前,学生们称呼他“刘道”或“我们的刘道”。那是他主政武大的黄金岁月,1981年至1988年间,学生们在路上可以轻易地拦住他们的校长,讨论问题。而这个有着外交官风度的校长永远面目和蔼、举止优雅。学生们形容他说,仿佛不是回家吃午饭,而是去赶一个外事会议。
他被称为那个时代的改革派,甚至是激进派。即便今天看来,也没有一个校长比他做得更好。有学生记得,在开学第一天,校长就讲:“如果老师的课讲得不好,你们可以不听。”这些力排众议维护学生的立场,使得校长并非高高在上,而是与学生成为响遏行云的一道风景线。学生的求知欲和自我信念被点燃了,他们组成讨论会,在多学科前沿探讨问题。只要学生邀请,他一定参与讨论,这个被称为“快乐学院”的群体至今仍是刘道玉的骄傲。
一代学人的幸运
“大学是干什么的?大学的目的是人类最高的理想:追求真理。哈佛大学的校训大家都知道,‘与柏拉图为友,与亚里士多德为友,更要与真理为友’。我记得耶鲁大学的校训是‘真理与光明’,都是讲的这个问题。这无疑是人类最高也是最美好的理想。”多年后,刘道玉对大学精神的理解仍无半点动摇,这是他实行一系列改革的出发点。
当年石破天惊的种种革新,使武汉大学成为最令人神往的校园:学分制主辅修制使学生可以自主形成知识结构;转学制让学生可以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专业;插班生制、贷学金制为学生的学习广开“方便法门”;取消政治辅导员职务,开设导师制和学术假制则使得教师队伍形成学术至上的作风。
原为武大教师的陈加宽现在是复旦大学生物多样性研究所所长,他说:“解放前的校长我最崇拜的是蔡元培和竺可桢,解放后的是匡亚明和刘道玉。”他撰文称:“刘校长的气节已经影响了一代武大人。”
当48岁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大学校长时,刘道玉传奇人生的序幕刚刚拉开。而在此之前他的种种“功勋”,似乎都是为了他“平步青云”于这个位置做铺垫:留校任教后于1961年赴苏联留学,因中苏关系恶化回国后成为“反修战士”典型;1977年被借调到教育部任高等教育司司长;此后,在1977年恢复高考的筹备会议中,他起了很大的策划和推动作用。刘常对学生讲:“你们虽然不能改变保守的教育制度,但是你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设计者和实践者,路要靠自己走。”
在刘道玉的求学阶段,他一心想成为一名化学家、发明家,诺贝尔是他的偶像。而当他服从组织安排,成为一名大学管理者之后,他享受到另外一种乐趣:“培养出让自己尊敬的学生而骄傲。”珞珈山下、东湖水畔,刘道玉送走了8届近2万名当时的天之骄子。
从改革者到批判者
“不客气说,80年代任职大学校长的人当中,没有谁像我一样呼吁教育改革了,也没有谁对中国的教育理解更深刻了。”刘道玉说到激动处,声音提高了许多,双手大幅摊开,碰到了茶几上的保温杯,又被他敏捷地接住。“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现在体会到了。我现在写东西思考问题,都是从心所欲。”
对于他1988年突遭罢免,离开武大校长一职,外界有很多说法。所有说法都集中于两个:一是他与教育部里不和,二是他与省里不和。
“不和”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在作怪。在刘道玉的少年时代,老师指出他的缺点是“个性强、自负、爱表现”。但刘道玉不认为这是缺点:个性强比没有个性要好,自负比自卑和自责要好,爱表现比不表现和无所作为要好。更重要的是,在几十年追求真理的过程中,刘道玉找到了“士”这种品格。“我记得王国维1927年6月2号早上,到别人家里借了两块钱,坐人力车到了昆明湖,穷到那个地步,后来自杀了。他的墓志铭我不全记得,但是有两句话:独立其精神,自由其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这就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和市侩学者的区别,一个真正的追求美的学者和一个追求金钱的学者的区别。”
正是在这种品格的激励下,刘道玉未将大学校长当“官”来看,他也拒绝了去教育部当“京官”。但最后,学术逻辑还是输给了官场逻辑。他的学生们说:“我们是刘校长招进来的,但毕业证书上的校长却是另外的名字。”
官场逻辑的胜利,使刘道玉伤透了心。他拒绝了许多所大学出任校长的邀请,原因很简单,他还必然处在体制内的领导之下。这也是他人生认识上的一个分水岭:“如果说之前我还有愚忠的、作为工具的一面的话,之后我成为一个自由主义者。”
“武大的蔡元培”猝然谢幕。这位从不以权谋私的校长既不是博导,也没有任何“自留地”。在缺少科研经费,没有人援手的情况下,刘道玉写出了振聋发聩的一系列深刻剖析高校教育的文章。“教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而他更是用创造之理念重新书写大学之精神。
学生心中的大师
武汉大学不愧是中国最美的大学校园——仙山琼楼绕上、玉树碧湖盘下。胡适当年赞道:“校址之佳,计划之大,风景之胜,均可谓全国学校所无。”至今,仍有学子自诩自己校园最美,而在参观武汉大学后噤声。
武大有三宝:樱花、老图书馆、刘道玉。没错,武大学子从来没忘记过他们的老校长刘道玉,在樱园咖啡厅,刘道玉的著作《一个大学校长的自白》被摆放在显著位置。
如果说1981—1988年主政武大是刘道玉人生的第一个高峰,此后22年间,他在创造性教育和高校研究上,留下100多万字的著作,则是另一个高峰。
“刘道玉”在武大学子心目中是个传奇,每次演讲,听讲者数以千计。有时校方不批最好的会堂给用,但学生们自有学生们的办法,给看门的工人送烟递酒,遂放行。
刘道玉成为传奇,奇就奇在他始终与学生一个立场,赞成学生自治、实践唯才是举。他在书中说:“学生是学校的主体,是学校的名片,学校的一切工作都必须以学生成才为出发点。”
2008年3月22日,他关闭了讲座。“鉴于身体、年龄,我不适合作大范围的讲座。”每次外出,老伴高伟都很担心,刘道玉举着手机说:“这就是老伴呼唤我的通话器。”
当他最后一场公开演讲完毕后,学生们热烈的掌声长达半小时。所有学生都不退场,他只得穿过人群,但未料到1000多人尾随出来,他不停地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的讲座门关了,但我的家门没关,欢迎你们随时家访。”讲到这个场景,刘道玉脸上的神色豪情万丈,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位听完讲座的学生在日记中说,得以近距离接触老校长,来武大几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老校长是我们心目中永远的校长,直到今天,老校长翩翩的风度,敏锐的思维,远瞻的眼光,和蔼的态度,可敬的人格,武大历史上无出其右者。”
大学之魂是校长
时至今日,刘道玉仍能脱口而出至少200位学生的名字,他一直想把他的优秀学生作为创造性教育的案例来进行跟踪研究,这是他下一步的工作。他对教育的洞见,不避名贤,客观公正,他评论孔子:“孔子是世界著名的思想家,他也有很多先进的教育思想,但是他没有形成完整的教育理论。”他评论蔡元培:“在中国教育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他的教育思想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但是蔡元培的教育思想基本上都是西方的,没有形成他自己的理论体系。”
武大毕业的主持人窦文涛在一次采访中说:“我想我们那时候要感谢校长刘道玉,开明。学分制,学生可以不上课,老师上课不点名,非常宽松。不爱读书你就去实习,考试时再回来。”这种影响持续到上世纪90年代,现为南方都市报视觉总监的王景春回忆说:“我经常去湖北美术学院听讲座,跨校也能算学分。”
作家野夫忘不了自己蒙冤在武汉坐牢的情形,老校长和同学李为去看他,监狱长得知是老校长来看学生时,将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任其长谈。刘道玉当年受聂华苓搞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的影响,率先搞起了作家班,与时任作协主席王蒙培养“学者化的大作家”的理念不谋而合。“野夫是作家班的学生,我很欣赏他的道德文章。”刘道玉谈起得意门生来时,仍是满脸动情。
刘道玉称:“大学之魂是创造。”他说:“我毕生研究创造教育,古往今来,人类的一切物质文明,无不是人类智慧创造出来的。”他将古往今来的人才观归结为五种:工具型、知识型、全面型、智能型和创造审美型。在上世纪80年代,作家金马在自己所著的《生存智慧论》中引申和发挥了这一思想。
最让人感动的一幕是,当刘道玉每到一处讲座时,都有当年的学生,拿着毕业证书恭恭敬敬地请他在校长一栏补签上大名。显然,官位与学位、权术与学术,在这种“待遇”上已有了分野。刘道玉,这位电影《女大学生宿舍》中大学校长“路石”的原型,“隐居”武大22年,但却从未对中国教育置身事外。
专访武汉大学前校长刘道玉
大学之美在哪里?
采访整理/胡赳赳
象牙塔是做学问的最佳境界
《新周刊》:蔡元培先生曾提倡“美育替代宗教”,但就现今看来,大学的美育功能似乎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
刘道玉:美是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教育应该追求的最高境界。在人类的历史上,宗教在兴办学校、传播知识和陶冶人的善良的美德方面,是有重要的作用。但是,中国没有原生的宗教,绝大多数人也不太信仰宗教。因此,蔡元培先生1917年发表一篇文章《论美育代替宗教》,是从中国情况出发,对于陶冶人们高尚情操有着巨大的作用。可是,美育在中国一直是命途多舛,蔡元培这篇号召响应者也不是很多。解放以后美学、心理学、社会学都被称为资产阶级学科,统统被取消了。美育真正在教育中得到重视,恐怕还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在解放思想的指导下才逐步恢复。但是,美育在中国教育的状况不是很令人满意,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如果我是北大校长,首先恢复蔡元培提出的校训,不折不扣地按照他的理念办学。国外大学一个好的理念,沿袭几百年不变,我们中国不行,再好的理念也会因为制度的更迭或领导人的变更朝令夕改。中国官场上有一个恶习,就是后任否定前任,前任再好的东西也不继承,要别出心裁的提一个口号,哪怕是蹩脚的他也要提,因为这是他们的政绩啊。
《新周刊》:“象牙塔”是精英教育的代名词,当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甚至是产业化教育转变时,“象牙塔”变成了“权力之塔”、“金钱之塔”,这也意味着大学美学趣味的迁移——由学术之美变成了权力场和名利场。
刘道玉:公元1088年,意大利北部的博洛尼亚诞生了世界公认的最早的博洛尼亚大学,是自发产生的。那时候,某个学者发明了一个学说或新技术,于是他就到大庭广众向人们宣讲和传播。最早的教师就是这样自由演讲的大学者,最早的学生就是对演讲感兴趣的人,慢慢就演变成了大学。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从大学的起源来看西方大学的精髓,西方大学的历史近千年了,起源就是自发的,自发的就意味着它有独立权,不受政府管辖也不受教会干预。经过千年的延续,西方大学的精髓就是十个字:独立、民主、自由、质疑、批判。这是大学精神之美,这种精神又是导致发明创造之美所必不可少的。所以,有评论说:“艺术大师罗丹首先的创造家,其次才是雕塑家。”罗丹一生作品林立,在巴黎罗丹美术馆展出的300幅精品,件件都是美如冠玉之作,也是创造之美的再现。
大学之美还表现在环境美。古代格言说,天下名山寺占尽。我觉得从选址来看呢,大学和寺庙是一个思路,就是要远离尘世,静心地修炼和专心致志地做学问。当年,我们考入武汉大学时,没有公共汽车,都是碎石路,但是进了武汉大学就觉得进入仙山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湖光山色,琉璃瓦宇,美景片片。现在环境也不美了,已不是圣洁之地了。
追求真理应该是大学最美好的理想和目的。我们怎么样营造追求真理的环境,就是远离功利的象牙之塔。例如,法国年仅30岁的律师费马,于1638年提出了一道数学猜想题,曾困扰了一代又一代世界数学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数学家安德鲁·怀尔斯,用了7年的时间证明了这个358年未被证明的费马大定理。在1997年成功的那一刻,安德鲁该是多么的高兴,那是获得真理后最美妙的感觉。
我必须强调,象牙塔式的精英大学与为现代化建设服务的应用型的大学,是并行不悖两种类型,各有其自己的使命。我们不需要所有的大学都进入象牙塔,也不需要每个大学都走出象牙塔,切忌一刀切。世界上那些顶尖级的精英大学,无疑是符合美的标准,是世界各国大学效仿的楷模。为了追求大学之美,我国应当建成少数几所世界一流的大学,但必须营造象牙塔的学术环境,否则就不可能出现世界公认的大师,形成世界公认的科学学派,做出旷古绝伦的发明创造成果。
90年代初是大学美丑分界线
《新周刊》:中国的大学,在你看来什么时候是美的?
刘道玉:中国大学的起源要追溯到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最早应是1861年的京师同文馆,后来合并到京师大学堂。武大和北大抢第一是没有道理的,我是不赞成的。心思不用在做学问,靠搞校庆造势来争第一,没有一点意思。应当说,在中国大学百多年的历史当中,曾经有过美丽的大学,或者有某种程度上美丽的大学,这是我的评价。
首先是五四运动以后到解放前的30多年。从蔡元培等人的办学理念就可以发现那个时候的大学是美丽的,以追求高深学问为己任。最典型的是在战乱年代组成的西南联大,尽管条件极其艰苦,但她却是最美丽的大学。在8年的办学中,从西南联大的教师和毕业生中涌现了2个诺贝尔奖获得者、3个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8个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和171个两院院士。
第二段是解放以后到1956年,新中国大学历史上短暂的美丽一面。那个时候真是党风、民风、学风最好的时候,我们进了大学,就犹如进入到一个梦想剧场。每个人都有理想,不是要当爱因斯坦就是诺贝尔,要么就是居里夫人。同学之间没有互相猜疑,亲密无间、亲如手足。那个时候就是一帮一共同进步,没有谁对谁保密,看到别人好就感到由衷的高兴。吃的是小灶,四菜一汤端吃端喝。我们不仅不收学费,而且书籍费、讲义费、电影票、洗澡票、理发票全是发的,生了慢性病还可以住疗养院。那真是精英教育,我是从农村来的,过去的地主都过不到这样的生活。
第三段是1980年到1987年这一段,这不仅是武大的黄金时代,也是新中国高等教育的黄金时代,在国家改革开放总方针的号召下,人们解放思想,大干快上。甩掉了臭老九的帽子,砸碎了头上的紧箍咒,你能想象知识分子的心情该是多么舒畅。实验室昼夜灯火通明,人们争先恐后的拥入图书馆、阅览室,旷野、草地和林间小道处处是琅琅读书声,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新周刊》:后来怎么又变丑了呢?
刘道玉:我国当代大学变丑的主要原因是三大运动、五大歪风。
所谓三大运动:一是从1993年开始的大学合并运动,第一所合并的大学是南昌大学,先后由江西大学、江西工业大学、江西医学学院合并而成。南昌大学是解放前的老校,1952年错误的把南昌大学取消了,江西为了建设自己的名校,合并后顺利的进了“211”工程,从而掀起持续至今的合并运动。
二是“建一流大学”运动。1998年5月4日,时值北京大学百年校庆,国家领导人号召要建设中国若干所一流大学,从此开始了千军万马争一流运动。什么世界一流、中国一流、中西部一流、东部一流……简直到了发狂的地步。
三是1999年开始的大学扩招运动。1999年扩招了52万人,相当于增加了52所万人大学啊,不得了。当年的扩招率好像是49%,创造了世界教育史上从没有过的纪录,重复了1958年“大跃进”的错误。
何以见得这三件大事就是运动呢,我们不妨回顾历次运动的情况,大凡运动有三个特征,第一是有最高领导人号召,层层部署、层层动员;第二是下边一窝蜂,一呼百应,争先恐后;第三是媒体大造舆论,推波助澜,没起到好作用。
五大歪风是什么呢?一是瞎指挥,二是冒进,三是浮夸,四是相互攀比,五是造假。风是不见其形只见其影的东西,它们越演越烈,屡禁不止。每当我看到这些情况,就痛心疾首,没有办法啊!尽管他们没有说是运动,但按照运动特征看他们地地道道是在搞运动,是以运动的方式指导高等教育。从1993年到2003年的十年中,正是大学最烂的时候,合校、建一流、大学扩招、大专升本科、乱改名、大建楼堂馆所等,都发生在这个期间。
大学之丑:乱、脏、臭
《新周刊》:现在丑陋的大学有哪些表现?
刘道玉:大学之丑归纳起来就三个字——乱、脏、臭。
乱——现在中国的大学乱了套,对大学一定要有准确的功能定位,必须各司其职。现在大专、专科院校也都成为大学了,它们都只是知识或技能的培训机构,没有资格成为大学,从本质上亵渎了大学的真谛。大学之乱,怎么个乱法?请看:独立学院不独立(他是二级学院,但又不隶属某大学,说它独立吧,又要接受母体大学的限制。)、成人教育没有成人(实际上是招收高考落榜生,变相搞文凭教育赚钱。)、函授学院要面授、自学考试要上课(集中阶段上课,考前搞串讲,实际上是变相漏题。)、普通大学乱篡位(很多地方大学也要搞一流大学,也要建研究型大学,大量培养研究生。)、重点大学不务正业(搞应用型研究,办培训班、办分校、搞开发区等。)。
脏——肮脏,个别导师要跟女研究生上床、潜规则,院长上妓院,大学教授组织换妻俱乐部,这不肮脏?博士生导师拉研究生打牌,也有潜规则:学生只能输不能赢,简直是斯文扫地!
臭——经济腐败、学术腐败、学术造假还不臭吗?而且现在经济腐败、学术腐败暴露的仅仅是冰山一角。为什么呢?因为都有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有保护伞。我就发现一个现象,同是做科学研究中国科学院和各部门的应用研究院,基本上没有在报纸上被披露学术剽窃的。很显然,学术剽窃具有高等学校的特征性,这就与教育部的政策和政策导向有直接关系,教育部对学术腐败应负直接领导责任。
我所谓的臭是什么呢?铜臭,衙门臭。用这两个臭来概括现在的大学很形象,铜臭不用说了,一个知名作家在某重点大学兼职3年,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他说这个大学就是一间大公司,从上到下人人都在赚钱,作家的眼光是敏锐的,洞察入微啊。后来,他又自费到俄罗斯考察月余,俄国人告诉他,现在的俄罗斯只有莫斯科大学和圣女公墓是干净的,而我国像莫斯科大学这样的大学也没有了。
大学校长六标准
《新周刊》:你眼中的大学校长标准是什么?
刘道玉:一个真正有灵魂的大学校长会给大学赋予美感。我眼中的大学校长标准有六条:第一要接受过精英教育,从事过教学与研究工作,获得一定的成果,要有严谨求实的学风。但担任校长以后,不再从事教学和研究了,以学校的利益为最高的利益,做一个心无旁骛的职业化校长。
第二必须是教育家,名大学必须是名教育家,要精读过教育经典名著,有自己教育理念,按照教学规律办事。
第三必须是理想主义者,锐意改革,追求终极目标。理想主义你可以叫它是幻想主义,也可以说是乌托邦。为什么大学必须是理想主义者,只有理想主义才追求终极目标。只有理想主义的校长才能培养出有理想的学生,这是逻辑关系。同时,只有理想主义者才会立志于改革,改革与守旧是一个理想派和现实派的分水岭,现实派就是维护现状,理想派总想改变现状。我之所以立志改革教育,执着的研究与实践创造教育,就因为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第四大学校长必须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很遗憾的是,我们现在为数不少的大学校长不热爱教育,不热爱学生,因为现在校长的任期制是按照干部的任期制,四年一换,像走马灯一样地被任命和被换下。
第五校长必须要有很强的决策、洞察和管理能力。一个大学校长最重要的不在于他今天干什么明天干什么,而是要知道需要变革什么,什么时候是变革的契机,这是需要有智慧的。我们选大学校长的弊端,唯院士是选,院士虽然是某个学科著名的学者甚至是权威,但校长工作并不是用他的专门学问。
第六必须具有民主作风,善于倾听学生、教师的建议和批评意见,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领导方法。这本来是毛泽东同志提出的行之有效的方法,现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个大学校长应具备的条件虽然不止这些,但我觉得如果能符合这六点,那一定是一个很合格的大学校长。
《新周刊》:我国大学的2500亿债务,谁来买单?
刘道玉:债务也是个灾难,2500亿啊,按照公司破产法这些大学都该破产了,利息都还不起了,谁来买单?都是公办大学,当然由国家买单,但是国家买单又不公平,因为巨额债务都是腐败、浮夸造成的,由纳税人给你买单,对于没有债务的学校是不合理的。所以我主张允许债务沉重的学校破产、拍卖,允许国外来购买。最近5年,美国有66所大学破产,既有公立也有私立的,既有专科的夜有本科的。这样做一举两得,第一减轻了我们国家的债务负担,第二就是加快了国内私立大学的进程。如果按照我们国内民办大学的路子走下去,100年都出不了高水准的私立大学。
如果我们选一两所债务重的大学,把他们拍卖了,美国一流大学买了,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们搬不走啊,还是为中国培养人才,有什么可怕的呢?用他们的钱、按照先进的办学理念,培养我们中国的人才,这才是真正的对外开放啊!
不进行教育改革的启蒙,何谈改革?
《新周刊》:有人形容,中国面临教育灾难。你也表达过类似看法,有人甚至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来形容。这是否过于耸人听闻了?
刘道玉:是不是灾难可能有分歧,分歧主要是体制内和体制外的人,俗话说“当事者迷,傍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体制内的人往往由于本位主义或是利益所限,当然他们不可能看到问题之所在。但是,危机是客观的,真正热爱教育的工作者,都能实事求是的做出评价。教育灾难是个笼统的概念,承认危机也不甚什么可怕的事。灾难也就是危机,包括哪些方面呢,人们所指的更多的是高等教育。现在有句话,挨骂的最多的是大学,其次是中学,小学骂的人少。对于基础教育来说,现在的素质教育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自我安慰,宣传秀,实际上还是应试。教育部的一位领导说,光骂教育不能解决问题,其实人们并不是光骂,也提出了许多积极的建议,可是你们充耳不闻嘛!
我们只教会学生考试,全社会推崇的还是上名校、考高分、补习、奥数。所以我说现在全社会需要一场教育改革的启蒙运动,从教育部到民众都不懂什么叫教育改革,应当改什么?启蒙就是去掉蒙昧,启迪文明。现在的大学教授们、院长们也还是考虑择校啊,据说某大学四个教授常年雇一个小轿车,把孩子送到市内上重点,早上送晚上接,真是不惜血本呀。为什么现在公务员热, 70%的博士都在官场,是学而优则仕的反映。这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不光是做官,而是把学习目的极度的功利化,如颜如玉、黄金屋和千钟粟等,广义上都是学而优则仕的体现,这是造成学生压力大和负担重的主要原因。欧美国家的教育,教学生会提出问题,特别是稀奇古怪的问题,学会质疑和辨别是非的能力,并不要求学生考高分,注重创造思维能力的培养。这是与我国传统教育根本不同的,我们应当深刻的反思,尽快走出应试教育的误区。
《新周刊》:过去十年间,在政府的要求下,多数公办大学每年以30%的速度增加招生人数,并大规模开辟新校园或扩建校舍——法不责众,你一己之力,又能何为?
刘道玉:大学合并运动就是逼良为娼,我的观点是:强强合并是不可取,强弱合并似可虑,弱弱合并有其需。当初,合并运动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创建世界一流大学,建造学科齐全的航空母舰。但世界任何一个名大学也不一定是一个学科齐全的大学,哈佛大学就没有农学院,普林斯顿大学就没有法学院、商学院和医学院,所以这是站不住脚的说法,搞强是假,“好大狂”才是真的。
第二个理由是中国的大学太多了不好管,合并了以后好管,这也是站不住脚的。合并前中国890多所大学,不是太多,美国有4000多所大学。还有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大了好管还是小了好管呢?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明明是强词夺理嘛。功利主义的思想诱导人们合并,为什么呢,因为合并以后就进“211”工程 ,不合并就成不了教育部直属重点大学。比如说在贵州,新贵州大学是7所大专学校合并起来,合并之前进不了“211”,合并之后就就顺利进了,而且7所当中合并了4所专科学校,这就戳穿了“强强联合”的谎言。
《诗经》有云:“知我者为我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是的,我一己之力的确不能改变什么,但我还是会“像子规夜半犹啼血”那样不停地呼唤,希望唤回教育的春天,找回我国大学之美!
在汉字中,世和代是相同的概念,一世也就是一代人,往往是指30年。许多人尚没有意思到,中国大学的危机,二三十年后将更为严重,因为3个因素的影响将是持久的。一是学风坏了,一个好的学风需要几代人培育,好学风遭到破坏,又将殃及到几代人;二是人才的素质大大的降低了,由不合格的人培育出更不合格的人,形成恶性循环;三是大学合并背上的沉重包袱和负面影响将会是长远的,至少是50年,1951年院系调整的不良后果,至今尚没有完全消除就是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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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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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18:06: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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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合先生:您好!感谢您提出不同看法。我想刘道玉先生一定也很高兴能听到商榷和反驳的意见,很高兴有更多的朋友关心中国教育,一起来出谋划策。我已经给您发了邮件,请查e。 如果您已经将大作发到了网上,也不妨在此留下链接,让更多的朋友能拜读和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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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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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17:2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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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提供刘道玉先生的联系方式,例如,email地址,我敢把我关于教育的多篇文章,全部发送给他。请他评论。 hehe9898@yahoo.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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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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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17:17: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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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提出与刘道玉不同的见解。从幼儿教育,到博士生教育都包括。 我敢直接面对刘道玉进行讨论。接受他的评论。 hehe9898@yahoo.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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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和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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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17:14: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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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淡的云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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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11:41: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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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多出一些像刘道玉这样的专家学者。不过问题的总根源出在国家现行的政治经济体制的根本点上,尤其是政治体制的根本点上。所以它反映出来的是一个社会的问题,不管哪个行业(教改,医改,企改,城市化等等)哪个阶层(富人,中产,穷人,精英,草根,等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也只能理性地尽力而为吧。《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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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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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07:54: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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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山哥对刘道玉是比较熟悉的。没错,刘道玉在六十年代留苏时,曾是被中国官方猛烈宣传的反修战士。
不过你后面有句说的有点误差:刘道玉不是“六四后遭清算罢官免职”的,他被教育部免职是1988年2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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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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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07:52: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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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多思鼓励!确实,我因为兴趣爱好和机缘,结识了一些重大历史事件的当事人、见证人或者其后代,听他们讲往事是我最大的乐趣。记下这些一家之言,或许对历史学家所写的历史有所补充,给读者提供更多的侧面来丰富对历史的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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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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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06:44: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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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道玉年轻是反修(苏)愤青; 八十年代是他教育改革家的黄金十年; 六四后遭清算罢官免职; 他对中国教育还是有不少真知灼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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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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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时间:2010-06-22 05:37: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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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先生,你的特殊经历导致你接触采访了一些特殊的人物,于是你写下一些特殊的文章,并为读者提供了特殊的视角与思考,谢谢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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