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方勵之在美國大使館避難期間獲肯尼迪人權獎。外交部發言人李肇星表示“強烈的憤慨”,強調方“是中國公安部門通緝的罪犯”。方勵之在獲獎詞中說:“我們可能僅僅恐懼今天,但絕不恐懼明天。相反,那些殺人者,不但恐懼今天,更加恐懼明天。”
老高按:法國國際廣播電台華語節目“明鏡書刊”,今天播出對我的專訪,談最近剛出版的《方勵之紀念文集·人文卷》(明鏡出版社)。下面轉貼這篇短文。 這本書是《方勵之紀念文集·科學卷》的姊妹書,主要工作,都是由一批對外以“《方勵之紀念文集》編輯委員會”這一名義出現的義工們做的,其中不少是方勵之夫婦的弟子(廣義的弟子,例如中國科技大的校友),他們對方校長、方老師的尊重,對他服膺的理念和獻身的事業的虔誠,讓我動容。這本書的規模,在我所編過的書中不算特別大(592頁,加上10頁彩圖),但是編輯過程耗費的時間之長,是少有的。編輯委員會的成員們不僅儘可能收集資料,儘可能考慮每個細節,儘可能做到“零差錯”,大的校對就有四遍之多,甚至在出版社已經排好了版之後,還數次提出更改和增補文章。正是為他們的精神所感動,我作為這本《人文卷》的責任編輯,也爭取到出版社主管的點頭,對出版書稿的“齊清定”(出版系統的術語,規定書稿“一次性交齊清晰的定稿,不得再做重大改動”)破了例。在該書書稿交到出版社之後大半年,經過無數次該書編委會和明鏡編輯、排版師的修改,編委會與我的來往討論書稿的通信,就有數十封,才最終出版。
時間沒有消解方勵之形象,中英文紀念著作不斷出版
作者:索菲,法廣 2016年3月27日
今年年初,由林培瑞教授翻譯的《方勵之自傳》英文版推出,幾乎與此同時,在著名天體物理學家、民主人權倡導者方勵之的四周年忌日前夕,明鏡出版社推出《方勵之紀念文集·人文卷》。今天我們就請參加了《人文卷》編輯的明鏡集團總主筆高伐林先生,介紹這本書。

《方勵之紀念文集·人文卷》(明鏡出版社)。
法廣:高伐林先生,明鏡出版社一年多前出版了《方勵之紀念文集·科學卷》,現在又出版了《人文卷》。能夠被世人橫跨科技和人文兩方面來銘記,當代這樣的人很稀有了吧? 高伐林:是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康德有一句名言:世界上只有兩樣東西是值得我們深深景仰的,一個是我們頭上的燦爛星空,另一個是我們內心的崇高道德法則。這句話仿佛是給方勵之“量身打造”的,他恰巧就“深深景仰”這“兩樣東西”:多年來孜孜不倦地探索“頭上的燦爛星空”,同時也按照內心所景仰的“崇高道德法則”,不畏艱險,推動中國的民主和人權進步。著名華裔歷史學家余英時在這本書的代序中寫道:方先生是一位傑出的科學家,但是他畢生關懷的不僅是知識的“真”,而且也是社會的“善”。
法廣:方勵之究竟是一位什麼樣的人呢? 高伐林:他畢業於北京大學物理系,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工作僅僅一年,就在“反右”運動中被開除中共黨籍,下放勞動。1958年,他被調到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任教,“文革”中多次被下放勞動,干農活,修鐵路,挖煤……處境極端艱辛,他卻開始了天體物理和宇宙學研究。“文革”後,他成為中國科技大學教授,被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相當於後來的院士,當上科技大副校長。他的科學成就,主要在《方勵之紀念文集·科學卷》中介紹:他的研究領域跨及核物理、激光物理、理論天體物理及宇宙學,發表了350餘篇研究性論文,培養了近20名博士,是24本書的作者、編者或共同作者。
法廣:他為什麼會投身民主和人權事業? 高伐林:方勵之人生的前半段,主要是獻身科學事業;但是他充滿坎坷苦難的經歷使他體驗到,即便是天體物理學家,在仰望浩瀚天宇的同時,也要傾聽人間疾苦、大地呼聲。他的天文學知識背景也推動他接受普世的價值理念,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現代宇宙學第一條原理是“整個宇宙是沒有中心的”,在如此平衡的宇宙中演化出來的人類,“怎麼可能不去建造一個人人與生俱來的權利都得到尊重和平等的世界”? 他敏銳地看到,當局宣傳的“中國有中國的人權標準”,同18世紀封建統治者宣稱的“中國有中國的天文學”,其荒謬何其相似!
法廣:他在這些方面有哪些活動呢? 高伐林:方勵之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成為中國民主和人權的旗手之一,學者嚴家其夫婦甚至說他是中國大變革的“第一推動力”。他在全國各地演講倡導政治體制改革、尊重人權,在中國思想界最黑暗的年代,他以科學為依託,用科學語言和科學方法為武器,挑戰極權思想的理論基礎和根本信念,建立了巨大的聲望,後來在流亡期間,擔任中國人權共同主席。 方勵之有好幾件事讓我印象很深:他參與醞釀一次紀念和反思“反右”30周年的研討會,這無異於在當年直接指揮“反右”的鄧小平“太歲頭上動土”;1986年底的學生運動後,方勵之被撤銷科大副校長,調至北京天文台,並且第二次被開除中共黨籍,這一次,是鄧親自下令。但他沒有屈服,1989年初他給鄧小平寫信,要求釋放政治犯魏京生,再次觸犯鄧小平的逆鱗。“六四”後,方勵之被當局指為“暴亂策劃者”“黑手”,全國通緝。方勵之在美國駐北京大使館避難一年後,中國政府與美國達成協議,才放他離境,先到劍橋大學和普林斯頓訪問,於1992年到亞利桑那大學物理系擔任教授,直至去世。
法廣:你們是怎麼編出這本書來的呢? 高伐林:主要的編輯工作,是《方勵之紀念文集》編輯委員會做的。編輯成員多是他分散在太平洋兩岸的同行、學生和朋友,他們利用電郵建立編輯組,投入大量的業餘時間徵稿,尤其是聯繫與方勵之在人權和民主活動方面關係密切的人士,挑選有關文獻、信件,編輯成這本《人文卷》。文章的來源甚廣,既有他生前友好、並肩推進民主和人權事業的戰友、中外名流,也有他在中國和美國的學生,還收入了美國政界人士、海外中英文媒體的報道和網絡上流傳的紀念文章。 我在協助他們編輯出版的過程中,深為他們巨大的奉獻熱忱和一絲不苟的態度所感動。我想,這或許正是方勵之精神折射的光芒吧。
法廣:編輯者期望通過這本書實現什麼樣的意圖? 高伐林:他們要探究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懷念這位並非高官顯貴的科學家?編輯者殷切期望讀者能從書中得到回答,看到方勵之“罕見的遠見、深思、才藝、無私、和睦待人的大科學家、教育家和思想家風範”,看到他如何從科學出發來影響中國的科技教育發展和社會政治改革,並為後人研究方勵之、研究近現代史、近現代科技史保留珍貴史料。 有一個細節給我印象很深: 1989年,在方勵之還在美國大使館避難時,榮獲羅伯特·肯尼迪人權獎。當局怒不可遏,外交部發言人李肇星重複數遍“強烈的憤慨”,一再強調“眾所周知……方勵之是中國公安部門通緝的罪犯”。而在當年11月15日頒獎儀式上,播放了方勵之的獲獎詞錄音:“我們可能僅僅恐懼今天,但絕不恐懼明天。相反,那些殺人者,不但恐懼今天,更加恐懼明天。”
法廣網址:http://cn.rfi.fr/ 明鏡新聞網:http://www.mingjingnew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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