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告别的仪式、放弃的仪式、忘记的仪式:告别过去的一年,要放弃生活的疲惫与艰辛,要忘记不快和烦恼。而现在,情况却明显不同。今天的疲惫和焦虑,是抽象的而不是具体的,让你告别不了,放弃不了,忘记不了
老高按:此刻在中国大陆,已经是农历正月初四的傍晚。过年高潮已过。 送鸡迎狗,拜手机、移动装置、社交媒体、花样翻新的app之赐,着实热闹了一把。自家来客、出门做客、畅饮畅聊;女儿家也广邀同伴、校友和同事,主办一年一度的中国新年party(刚才告诉我,她不仅包饺子和重新装饰房间、增添中国节日特色,而且在电视屏幕上设置好连续播放关于狗的影片,强化客人们“这一年是中国狗年”的印象,也算迎接狗年的另类方式吧)。各路亲友则不断发来祝词、图片、录像,不是围炉举盏,就是弹琴放歌,何止图文并茂,更是有声有色! 虽然热闹,但伴随热闹的,却是很多人感叹,现在过年几乎没气氛啦!昨天有位朋友告诉我,她收到北京亲友告知,连著名的白云观都门庭冷落。网上更大量充斥“童年过年”“儿时的春节”这类标题的文章,显然也是认为,自己小时候过年,那才叫正宗正版、原汁原味的“过年”,眼下过的这年,与过去一比,即使不能说是山寨赝品,也早已掺水稀释。 这倒印证了普希金那句著名诗句:“……而那过去的,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 有位武汉一中的老友(可算我的发小),发来一篇三中朋友回忆早年过年文章: 每年从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开始,一到黄昏,家家户户门口,就摆起了缸灶,煤炭炉,开始办年货。年货的内容有,沙炒花生,蚕豆,阴米米泡。还有夏天吃的西瓜,每次留下的瓜子,洗净晒干,用五香八角煮卤成五香瓜子。还要卤豆干等等。开油锅:炸肉丸,炸鱼块,炸藕夹,炸“翻馓”……从二十四开始直忙到腊月二十八九。每天晚上,每家门口,灯火通明,孩子们都围着炉灶帮忙添火拿盆,好不快活。不时还要接过大人递过来的食品尝鲜。零星的鞭炮,也在不时响起,点缀着过年的由远及近的气氛。 大年三十到了。各家开始吃团年饭。有的家清晨吃,有的家中午吃,有的家晚上吃,有的家夜里吃。不管啥时吃,每家都是要关起门来吃——关门吃年饭,相传是因为八仙中的铁拐李,是专门在大年三十受玉帝之托,巡视凡间各户,看谁家在过年时的生活,吃的咋样。若连过年都没好吃的,就证明这家很穷,来年,需要照顾。上天会关照这家穷人发点小财。因此,每家每户吃年饭关起门来吃好的,吃完了再开门,桌上空空如也。(这就像现在的人作假:开着奔驰吃低保。哈哈) ……汉阳大多数居民还是喜欢去归元寺。归元寺门前两边的上千平米的水杉树林里,布满了各种游乐场地,有玩杂技,杂耍,武术,唱歌,唱戏,及买卖节日玩具食品。更多的是到归元寺内进香,数罗汉。一般都是玩到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就开始了小伙伴一起放鞭玩耍。每人点燃一支长香,将一百响一串的鞭,拆成一颗一颗,有拿在手上放响的,有点燃往天上丢的。也有将炮点燃,盖上铁盆,让盆被炮掀起的……
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年经历,涉猎众多讲述过年的文章,我有一个感觉:最值得回味、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其实并不是除夕之夜关门年饭和次日出门拜年,而就是过年前的准备!当然,你也可以说,所谓“过年”,并不只是大年三十到初一那短短的十来个小时;难道那些杀猪宰羊、置办年货、洒扫庭除贴春联,不就是广义的过年的一部分么! 现在人们在说,年味越来越淡,在我看来,一个相当主要的原因,就是过年的准备工作越来越方便、迅捷和简化。置办一桌年夜饭,越来越不费吹灰之力。可不就少了很多乐趣、少了许多韵味了嘛! 这是我愚者千虑的一得之见,做不得数,十分业余。还是听听社会学专家怎么分析“年味淡了”吧。
春节,在我们的心灵中已无处安放
孙立平,孙立平社会观察
很多人说,现在的年味淡了。 其实,淡的不是年味,而是我们的心灵,是在我们的心灵中已经没有安放这样一个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节日的位置。 年味变淡,主要是一种感受。从表面看,我们可以为年味变淡找出许多客观的理由。比如说,春节是传统农耕时代的产物,而现在已经是信息时代了。比如说,现在社会进步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年眼巴巴地盼着春节有好吃的、好穿的。再比如说,现在社会生活丰富了,注意力和情感也就分散了…… 这似乎都很有道理,但还有没有更实质性、更深层的原因? 从本质上说,节日是一种仪式,是生活或人生的一种刻度。过了一年,长了一岁,节日通过一种仪式,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感受节奏和过程的机会,让人们有机会除旧布新。但老实说,除旧与布新相比,前者的分量似乎更重。即使是在传统的时代,除了当家的要考虑一下新的一年里家庭发展的战略性问题,一般人感受的更多是告别与放弃。即使是在今天,迎新迎新,说的是迎接新的一年,内心里更多的还是喘口气的感觉。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春节是一种告别的仪式,是一种放弃的仪式,是一种忘记的仪式。在这样的一种仪式上,人们要告别过去的一年,要放弃生活的疲惫与艰辛,要忘记不快和烦恼。人们用仪式的喜庆,来遮盖或淡化过去过去这一年令人不舒服的一切。用亲情的温馨来熨烫过去这一年的沧桑。在这种遮盖、淡化和温馨中,迎来哪怕短暂的放松。 在过去的年代,那时候人们不是没有窘迫,不是没有挫折,不是没有不如意,但春节的年味驱散了这一切。去他娘的,没有比过年更重要的,天大的事,过完年再说。于是,人们放松,人们快乐,人们沉浸在可以忘掉一切不快的节日的氛围中。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疲惫和焦虑,那些不快和烦恼,是可以放弃,可以忘记的。说得文化一点,就是具有可放弃性,可遗忘性。而现在,情况却明显不同。今天的疲惫和焦虑在很大程度上是抽象的而不是具体的。这就好比一个人觉得身体难受,但问他什么难受,又说不清楚,好像哪里都是,又哪里都不是。 疲惫,是一种任何人都不会没有经历过的感受。但过去的疲惫,更多地是生理层面的,你是知道来由,知道具体部位的,是可以缓解的。一个农民,劳累了一整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辛苦不辛苦?疲惫不疲惫?但这种辛苦和疲惫是一夜间就可以休息过来的。而今天的疲惫更多是心理意义上的。俗话说,现在的累是累心。甚至这种累你都找不到来由,找不到缓解的办法,用休息的办法都送不走它。 焦虑也是如此。有些焦虑是明确的,有些焦虑却是含糊的。按说,在一个喜气洋洋的节日,人们可以放下所有这一切,但触发焦虑的触点却太多。即使在饭桌上,那些宏观的话题,说不定什么地方就勾起你的焦虑。那些微观的话题,哪怕是家长里短,也往往包含着焦虑和不安。特别是,亲友之间的聊天,有时往往是横向比较的场所,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触动人们某些敏感的神经。 年味在哪里?不是浓烈而是淡泊,不是热闹而是悠然,不是兴奋而是恬静,不是充满而是空白。那时的鞭炮没有这么多这么精彩,对联没有现在这样工整这么美观,甚至菜肴也没有现在的丰富现在的美味,但那时有淡然和从容,有自然和亲情。 然而,在现代社会,所有这一切都变了。世界在变得日益丰富多彩,丰富得很多地方都令你无暇多顾。生活的节奏在变得越来越快,快得你在每一个节点上都不敢过多停留。于是,我们的春节被丰富塞得没有年味,被快节奏撕成无数的碎片。是啊,比春节重要的事情太多了。节日的氛围可以使你麻醉片刻,但疲惫、烦恼和焦虑,却挥之不去。 怪谁呢?也许应该怪的是我们自己。发展失去了本原,拥有失去了意义。甚至,甚至,我们还平添了很多的毛病,包括节日的本身。 伴随年味变淡的,是种种恶俗的出现。有一次我回东北老家,在出租车上,司机对我说:这他妈哪叫过节啊,纯粹是过鬼门关。他说,光人情份子钱,就得两个月的收入。实际上,我们不会过节。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要去经受人情应酬的蹂躏;已经窘迫的钱袋,要准备出不情不愿的份子钱;好不容易脱离开单位中领导的视线,却不得不在一万个不愿意的驱使下推开领导的家门奉上贡品。 在种种诸如此类的恶俗当中,最恶心的就是亲友间的攀比和炫耀。本来,一年下来,聊聊家常,放松一下,春节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现在的情况是,亲友坐在一起,多的是横向的比较和炫耀。你有几套房?他的工资是多少?你的孩子考了多少分?他的孩子上了什么学校?横向比较的结果是什么?是心理压力,是心理不平衡,是相对剥夺感。 我们不会过节,是因为我们不会生活。说得更难听一点,没钱的时候我们活不好,有点钱了也活不好。 记得有一次,和一位朋友爬上香山北面一个野山的山头。我说,你看看下边,再想想我们是什么?就是世间的两个小动物,有这么一个偶然的机会,来人世间走一遭。几十年就是短短的一小段时间,要珍惜,要快乐,没有比快乐更重要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这个最基本的本原。由此,我们要活得有个人样,本原的人那种人样。 因此,找回年味,首先要找回生活的意义,找回人生的意义。这让我再一次想起郑智化的那句歌词:星星点灯,找到回家的路。 有一盏灯笼应该挂在春节的门口。 那上面写着:休息、忘记、放松、快乐、亲情、温馨。 尽管那里的灯光已经不是来自传统的蜡烛,而是来自现代的灯泡。 祝各位新春快乐!
高看(每日一图,与文无关。2018年2月图片主题:庆典)
过完春节,过美国的联邦假日总统节。
话说在美国国庆节(7月4日独立日),《独立宣言》签署地——费城独立宫前,华盛顿的雕像后面,会竖起巨大的《独立宣言》原稿放大版,还会竖起最初十三个殖民地的旗帜。游行队伍将会敲敲打打地经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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