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洲赤化过程中,美国终于醒悟了过来,发现如果对苏联的革命输出置之不理,那么世界各国的多米诺骨牌将逐一倒下。出于这种恐惧,美国出兵台湾,出兵朝鲜半岛,出兵越南……历史演出了戏剧性一幕。今天对中国崛起是否也应同样看待?
老高按:最近一段时期的国际时事,具有多年来少见的戏剧性,让我们这些吃瓜看客简直眼花缭乱:上合组织峰会与G7峰会的多层面对比,川普在这样规格的会上提前退场和食言拒签协议,金三从全球共讨之的“火箭人”一变而成列强竞相结交的宠儿,中兴九死一生,竟然逃过灭顶之灾……就连金三去新加坡乘坐的专机,也充满张力——Fox一个记者评论说:“金抵达新加坡,搭乘的是中国飞机,因为上面贴着中国国旗;可那其实是美国的飞机:波音747。恐怕现在金的心态就是这样!” 时事越是纷至沓来、瞬息万变,让人接应不暇、心神不宁,越是要拥有历史的视野,才能辨别,哪些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哪些是“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而不至于无所适从。毕竟,21世纪是从20世纪延续而来。今天读到冯学荣的一篇短文《20世纪东亚演义》,觉得虽然过于简略,尤其是对苏联一手操办创立、而后又竭力操纵的中共在东亚变局中的作用,几乎不置一词,不知是因为忌惮中共的“文网恢恢,密而不漏”,还是视作苏俄傀儡,既然文中讲了苏联的用心,对中共就不屑一提?但我看,中共在四十年代后期部分摆脱了苏联的遥控,有了自己的目标和动力,应该得到更多剖析。 另外文中说日寇侵华导致中国“三千五百万伤亡,堪称浩劫,空前绝后”——“空前”或许是实(例如,太平天国及同时代战乱如捻军暴动、陕甘民变、新疆民变和第二次鸦片战争,造成中国人口锐减,一般认为在2000万到5000万之间,甚至有说一亿的。但有清政府丢失了对大量人口和税收的控制权这一因素,未必都是战乱导致死亡);但说“绝后”肯定不对,大跃进导致的大饥荒,饿死者总数虽然没有具有权威性的精确数字,但学界公认的数字差别很大,就算死者只有一两千万,也比冯学荣文中所说的“三千五百万伤亡”——有伤有亡——要大得多得多。 不管怎样,这篇文章让我们从一个过去注意和考虑不多的角度,了解20世纪东亚博弈的过程,在川金会(或称“特金会”)举行之际,不妨读一读。 文中说,“在亚洲赤化的过程中,美国也终于醒悟了过来,它也发现:如果对苏联的革命输出置之不理,那么世界各国的多米诺骨牌,将逐一倒下”——如果删掉“革命”二字,如果将“苏联”换作“中国”,是否也可以看作当今美国的心态?
20世纪东亚演义
冯学荣,冯学荣读史
日本帝国(The Japanese Empire)在20世纪初的国策,基本上集中在满蒙(中国东北)与朝鲜半岛,其主要目的有二,首要目的为抵御俄国对日本的威胁,其次为拓地殖民,其中首要动机含有自卫性质,次要动机则显然不是善举,但当时的世界奉行的就是丛林法则,日本帝国拓地殖民的行为,与法国、英国、俄国、德国等扩张国家拓地殖民的行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可以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正是出于这个国策,日本帝国于1904年对俄国开战,将俄国从南满驱逐了出去(此前的俄国于1900年借口义和团破坏中东铁路,将整个东北地区霸占了四年之久)日本帝国打赢俄罗斯帝国、并占南满之后,缺乏不惜与美国翻脸的决心,因此由于忌惮美国,没有将满蒙据为己有,而是决定遵守了当时国际上的游戏规则,将南满交还给大清帝国,但是依据《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从沙俄手中“继承”了旅顺、大连、南满铁路以及部分林矿产,并立即向东北移民和驻兵,这支驻守南满铁路两侧的部队,后来叫做“关东军”。 日本帝国的潜台词是:我辛辛苦苦打退俄国,必须在南满拥有军事据点,对俄国形成均衡,否则他日俄国卷土重来,日俄战争就白打了。 从日俄战争直至国民革命(国民党接受苏联援助,发动内战,推翻北洋政府,并驱逐英日帝国主义的事业,称为“国民革命”)这二十年间,日本帝国的对外国策重心,都在经营满蒙。1911年大清帝国爆发辛亥革命,神州战乱,显然是日本吞并东北的大好时机,当时不但有浪人向日本政府提议莫失良机,而且当时作为清军将领的张作霖,也向日本政府提议出兵侵占东北(张作霖手上有革命党血债,引日据满是为了自己安全),但是日本帝国当时通通予以婉拒,正是因为当时日本的国策,仍然侧重于国际协调,即遵守国际秩序。 问题是:日本帝国从东北打跑俄国人的时间是1905年,而中华民国从大清帝国继承东北的时间则是在1912年,所以当时的日本精英认为:由于存在这样的先后历史,中华民国应当承认日本臣民在东北全面殖民的特权,日本精英也认为:东北地区和长城关内十八省汉地,必须区别对待,但中华民国的精英则认为:尽管并非“自古以来”,但东北三省既然是从大清帝国继承而来的,则也是中华民国的神圣领土,不容任何人侵犯它的主权与行政的完整,国民革命之后二十年的中日交恶和战争,根源就在于这一点的鸡同鸭讲之上。 1923年,陷入绝境的国民党,决意与苏联合作,接受苏联的经济援助以及政治指导,于是从1924年广州举行的国民党一大之后,国民党在苏联顾问的指导下,旗帜鲜明地打出了“打倒帝国主义”的旗号,并宣扬收复大连、旅顺、南满铁路等一系列的日本特权,将日本势力从中国驱逐出去,国民党精英将这个事业理解为“救国”,而在苏联的算盘中,这只是苏联赤化亚洲这盘大棋的第一步而已。 国民党的铁腕“革命外交”,触动了日本帝国在东亚大陆的根本利益,假如日本势力从东北退出,那么不仅日本帝国的国民经济要退步,而且日本将无力阻挡苏联在亚洲的革命输出事业,如果听之任之,最终日本也难逃被苏联赤化的危险,正因为如此,日本帝国对于1927年迁都南京的国民政府,采取了寸步不让的方针。 国民党的排日国策,于今天回首一看,无疑是一场豪赌,它赌的是在大革命时期被唤醒的中国民气、以及九国公约等国际体系,能够对日本政府构成威慑和牵制,并迫使日本让步、从而从东北和平撤走,这是胜局;而败局则是日本的军事反击。国民政府的外交官们并不是不懂得败局的危险,但是国民政府的外交精英,因为多半是从北洋政府留任(例如王正廷),他们为了表明自己“政治正确”,做出了比国民党人更为激进的“救国”姿态,但是作为中华民国全国来看,这盘大赌局显然底气不足,因为中华民国至少需要30年的时间培养国力、重整军备,才能有底气对日本帝国叫板,国民政府在这一点上,显然未能做到审慎和稳重,这正是国民党精英的误国之处。 苏联在远东棋盘布局短短八年之后,远东局势果然如苏联所预期,国民政府的排日外交尽管使日本政府一筹莫展,但是却激怒了日本军方,导致日本军方决定抛开日本政府单干,于是,“九一八事变”爆发,中国东北三省全线沦陷,日本军阀在东北扶植了一个新的国家:“满洲国”。 国民政府显然无法承认“满洲国”,因为承认“满洲国”,不但意味着国民党合法性的丧失,而且更意味着国内各路军政势力的离心离德和内战风险,届时中华民国内部将会分崩离析、战乱频仍,情况远比承认“满洲国”更糟。但是不承认“满洲国”,日本军阀则认为日俄必有一战,届时国民党从华北向满洲国发动进攻,日本将背腹受敌,十分不利,所以日本军阀就要求“华北自治”,也就是要求在中华民国和“满洲国”之间,拉出一段距离,华北自治运动遭到了华北爱国学生和爱国官兵的抵制,后来的“卢沟桥事变”,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爆发的。 “卢沟桥事变”的爆发,使蒋介石认为日本要吞并华北,因此中日大战无法避免,既然中日大战无法避免,那么中华民国应该在上海开辟新的战场、力图使西方列强召开九国公约会议,当“和事佬”,以牵制日本,出于这种策略,国民党在上海点燃战火,打响了淞沪战役,而在日本军阀的眼中,上海战火的点燃,是继“卢沟桥事变”之后的又一次“侮日”行为,所以日本举国出动,“膺惩暴支”,结果南京沦陷,中国被打得稀巴烂,前后三千五百万伤亡,堪称浩劫,空前绝后。 国民党在灭亡之前,遇到了回光返照的好运气,那就是美国对中日战争的卷入。正是因为美国的卷入,中华民国才得以侥幸赢得战争,但是战争刚刚打赢,日本人在20年前所说的话,立马灵验,日本势力从东北退出之后,整个东亚根本就无法阻挡苏联的革命输出,结果,亚洲开始了它长达四十多年的赤化历史。 而在亚洲赤化的过程中,美国也终于醒悟了过来,它也发现:如果对苏联的革命输出置之不理,那么世界各国的多米诺骨牌,将逐一倒下,正是出于这种恐惧,美国出兵台湾,出兵朝鲜半岛,出兵越南,历史演出了十分戏剧性的一幕:美国在战后的亚洲,实际上是扮演了日本在战前的亚洲所扮演的角色,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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