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一百多年流传的这句俗话,不断遭到学者们用发黄史页上的白纸黑字作为论据的反驳:袁世凯,绝非一介武夫。我印象最深的是,袁世凯13岁所写的那副仅有十个字的对联: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
老高按:前一个来月在“历史明镜”电视节目中采访了袁緝燕——袁世凯的曾孙、笔名“原始”,观众人数不算超多,约八、九千人次,也不算少了,尤其是反响热烈让我出乎意外,很多人热情留言,希望我对老先生多做几次访谈,也支持抹去妖魔化袁世凯的油彩,公正评价他在历史上的功过。原始先生在访谈中,对其祖父袁克定“假造《顺天时报》蒙骗、促使其父亲称帝”一事真伪所做的辨析,颇有说服力。整理出来的文字稿节选,已经在“老高的博客”上转载。 今天下午3点的“历史明镜”节目55期直播,我将再次采访旅加画家原始,请他回首身为袁氏后人的遭际命运。他前天在电话上告诉我,将有许多不同于流俗的看法,包括对周恩来接见袁家骝、吴健雄夫妇所说的话。敬请各位关注。 主持电视节目,好处之一,与前几年主编《新史记》杂志一样,是迫使我广泛涉猎和查证。有时在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也能读到有见地、有根据的文章。像下面这篇《袁世凯因何未中秀才》,虽然作者过去我完全没有听说(“民为贵四世”当然是个笔名),但这篇文章显然不是凭空八卦。记得2013年6月5日,《中华读书报》曾经发表学者、作家高有鹏的文章《诗人袁世凯》,分析评点了袁世凯的诗歌造诣,我也曾在博客上介绍过。诗人、学者毛翰教授也曾有文推崇过袁世凯的文学修养和成果,记得他说: 1878年,十九岁的袁世凯返回项城坐享祖业,组织文社,自为盟主,留下《咏怀诗》十几首,如: 人生在世如乱麻,谁为圣贤谁奸邪? 霜雪临头凋蒲柳,风云满地起龙蛇。 治丝乱者一刀斩,所志成时万口夸。 郁郁壮怀无人识,侧身天地长咨嗟。 不工对仗,不合格律,但粗犷雄肆,意气风发,桀骜不驯,非一般人能及!
其实,袁世凯更早几年所写的诗歌,就已经相当出色了。他的第一首诗,据说是他14岁乡试落榜后的《言志》: 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 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 别去管平仄音韵什么的了,就感受感受这气概吧!毛翰评论说,这首诗“略似黄巢《不第后赋菊》”。——黄巢那首诗脍炙人口:“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顺便一提:毛泽东在17岁时(1910年)也写过一首七绝《赠父诗》: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杨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这首诗可能是抄录?除了明朝嘉靖年间张聪少年求学时写过类似的诗之外,清末名士郑正鹄也写过一首诗,字句完全相同。
再说回袁世凯。一年后,袁世凯15岁重来南京登雨花台,作七律《怀古》一首: 我今独上雨花台,万古英雄付劫灰。 谓是孙策破刘处,相传梅锅屯兵来。 大江滚滚向东去,寸心郁郁何时开。 只等毛羽一丰满,飞下九天拯鸿哀。 ——15岁!对比我自己15岁在想什么、干什么,对比我们的子女15岁时想什么、干什么,不服不行啊!(当年发出“要在白宫和克里姆林宫上插上红旗”的豪言壮语者大有人在,那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最雷倒我的,是袁世凯13岁(一说14岁)写的那副对联,诸位请仔细品味一下吧—— 大泽龙方蛰 中原鹿正肥
袁世凯因何未中秀才
民为贵四世,新浪博客
清光绪朝末,湖广总督张之洞、直隶总督袁世凯相继进京任军机大臣,据闻坊间遂生出“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一说。于此,世人便认为袁项城乃一介武夫,其后来执掌的中华民国政府亦被称作北洋军阀政府。本人借用一句张伯驹先生语:“世谓项城为武夫,不通翰墨,不尽然。”(《续洪宪纪事诗补注》) 世人说袁项城无学,大概是相较张之洞等士林清流而言。张南皮(张之洞祖籍河北南皮县,故名)由秀才而举人而进士,出身科举正途,官拜督抚位至中堂。袁项城则身无功名纯系白丁,全凭事功成为疆吏枢臣。然而袁世凯并非胸无点墨目不识丁,他的翰墨功课具有相当基础。袁项城未能走科举仕途另有原因,说来是他人生憾事。 光绪二年(1876),袁世凯应考陈州府试,被知府吴重熹取为“案首”(第一名),项城时年十七岁。按清代秀才三试之制,府考过后再通过院考即成为官学生员,也就是秀才(详见本人《清代三试秀才》一文)。尤其他名列府考案首,若无意外情形,取得秀才功名可谓板上钉钉。恰在这当口儿,出现了一位改变袁项城一生命运者。此人就是清末重臣,名头颇响的军机大臣瞿鸿禨。 其时瞿鸿禨只是一位翰林院翰林。他在翰林大考中成绩优异,荣登一等第二名,朝廷遂以翰林院编修身份外放他任河南学政。京官外放一省学政,身份虽然显贵,却不一定是高官。如翰林院编修瞿鸿禨,秩俸仅是正七品。清代各省对新任学政向有“棚规”之例。所谓棚规就是各府县赠送省学政的贽敬,俗称份子钱。河南棚规以五品作为标准,五品官以上赠与大棚规,以下为小棚规,其银两数额例有差等。瞿鸿禨到任河南,先主持归德府岁考。归德知府未循旧例,给七品瞿编修赠送了五品以上大棚规。 瞿鸿禨随后到陈州府(辖项城县),对知府吴重熹态度轻慢。吴重熹为山东望族,居官甚久老于世故。二十多岁的瞿鸿禨对他礼数不周,吴重熹怒甚,便送以小棚规。小棚规原本就是定例,吴重熹觉得不解气,又派人知会其他各府亦照小棚规办理。瞿鸿禨闻知,甚恨吴重熹。然而陈州府岁考已毕,瞿鸿禨心中虽恨,却暂时无奈何。 不久,学政主持的院考科试开始,瞿鸿禨终于等来机会还以颜色,对吴重熹施以报复。瞿鸿禨决定,凡吴重熹所录取的陈州府案首一律革去,不准进入官学。项城县案首袁世凯遭到殃及,到手的秀才功名瞬间化作泡影,终使他未能踏上科举正途。 府试案首离秀才功名仅一步之遥,却止于官场个人恩怨。惜乎袁项城没有念书人的命,平白无故吃了瞿鸿禨挂络儿,遂弃学从军投身行伍。河南项城随即少了一名秀才,三十六年后却出了一位大总统。袁、瞿由此存下嫌隙过节儿,以致二人入职枢府而势不两立。后来吴重熹以江南布政使升任电政大臣及河南巡抚,皆系袁世凯援引力荐所得。袁项城算是知恩图报。(参清刘禺生《世载堂杂忆》) 袁世凯生父袁保中虽没有多大名堂,其嗣父袁保庆(袁保庆无后,过继袁世凯为嗣子)却是举人出身,官至道台。袁项城祖父袁树三是县学廪生(官府负责食宿的优等生员),因生计未举业仕途。其叔祖袁甲三是道光十五年(1835)进士,官至漕运总督。其堂叔袁保恒系道光三十年进士,官至刑部侍郎。甲三、宝恒父子皆系二品大员,《清史稿》有传。由此看,袁项城可谓世家子弟。 顺带扯两句袁世凯的翰墨底子。张伯驹先生说袁项城能诗,大有曹操横槊赋诗之概。他被罢官韬居彰德洹水时,其《冬日即目》诗有句云:“数点征鸿迷处所,一行猎马急归来。”气象颇开阔。袁项城十三四岁时曾书一幅春联云:“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塾师阅后大为惊讶,暗忖此小儿非凡器也。民国初,甘肃泾川有女吴氏年二十岁,嫁潘某。潘某病笃,几近殒命。吴氏眼见丈夫行将咽气,遂吞金自尽以殉夫。不想潘某竟起死回生,大病而愈。族人便将吴氏殉夫事迹报予朝廷,请以烈妇旌表。大总统袁世凯命名流吴闿生(教育部次长)、王式通(司法部次长)二人各拟一匾额呈进。袁项城阅后皆不满意,遂提笔就案立书“一死回天”四字,语妙双关,群皆叹服。(参张伯驹《续洪宪纪事诗补注》) 以上虽是点滴,却见袁世凯之府试案首并非虚得,其无学之说的确不尽然。至于把袁氏当作武夫者,仅论翰墨功夫,这些人未必有项城那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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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緬甸的与泰国美塞县一河之隔、一桥相连的边境城市大其力(Tachilek),一位僧侣正在熙熙攘攘的集贸市场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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