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家代表人物给中共出谋划策说国家要在三方面努力:第一,快速强化军力,在亚太地区对美取得优势;第二,建立广泛的国际统一战线;第三,集中力量推动战略性科技产业超常规发展,保持经济中高速增长,尽快超过美国迫其认输
老高按:昨天发出《美国确实出了问题,人们指望的川普带来更大问题》引起纷纷议论,有人问:“Are you an American?”“你入乡随俗,入美籍?”他们看文章不仔细,我在按语中已经说了2016年“未投票给他(川普)”——我在美国行使我作为美国公民的投票权,到今年这次已经是第六次了。美国的兴衰正误,我感同身受,休戚相关啊! 多年来指教,让我获益甚多的博友gmuoruo,昨天批评我:“老高现在只读这些左媒文章,如同以前只读人民日报一样有害哦。”我感谢其提醒,也同意他的看法:只读左媒文章,确实如同只读人民日报一样有害。但是反观我最近所读和转发的,并不是“只读左媒文章”啊,例如我近两个月多次转发张千帆、孙立平、邓聿文、刘瑜等人的文章,他们都是如假包换的自由派人士,不能以“左媒文章”一言以蔽之而视之“有害”吧?再说“左媒”这个概念,是川粉和极右人士所扣上的帽子。我早就打过一个比方:站在最右边的人,看所有人无一不“左”。很长时间来,我就认为不能被“左”“右”这些概念把我们自己框住。对于专制者来讲,哪有“左派”“右派”,只有“乖派”和“不乖派”;对我自己来说,也没有“左派”“右派”,只有“摆事实讲道理派”和“不摆事实不讲道理派”。 张千帆教授说过:宪政民主下划分左右的标准,是对待平等的态度;极权政体下划分左右的标准,是对待极权的态度。美国政党轮替,左派右派争执未休,再怎么争,也与中共体制下信奉民主与遵从专制二者从根本立场、观点上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完全不是一回事。长期以来形成的美国两党,有政见上的正常分野(当然双方阵营中都有唯恐天下不乱、挑拨离间以售其奸的坏人),各自使出全身解数争取民意认同,但都应该有对对方、对对方民众的尊重。我们在美华人应该摒弃“政敌=敌人,敌人=坏人,坏人=非人”这样的连等式思维,避免加重社会撕裂。我说过,其实我2016年就打算投共和党的票,但共和党推出了川普做总统候选人,我认为川普的说法和做法,恰恰与他声称要达到的目标会背道而驰,只好放弃。这次也一样!但我不认为两党双方就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更不希望双方互骂,激怒对方,造成更大对立。我当然知道我这样的说法和做法,肯定会被人诟病,但这里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建议:希望大家以理服人,不要贬损对方人格——毫无意义,甚至只有负面意义的争吵,就是这样在互动中逐渐升级的。我人微言轻,“说了也白说”,但是“白说也要说”:我们现在亟需研究在美国政权易手的新形势下,如何一方面在美国矫正偏差、补救缺陷、根除隐患,一方面继续推动中国的反对专制、促进转型的大业。 今天我要介绍一篇站在非自由理念、非民主立场上的文章《创造性构建中国新价值体系》,这是中国所谓“新儒家代表人物”姚中秋接受《亚洲周刊》记者采访。他的观点,许多朋友或许不能接受,但是我觉得仔细听听绝对有好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况其中有值得我们深思的见解呢。
创造性构建中国新价值体系
姚中秋,采访者:黄宇翔,儒家网,原载《亚洲周刊》2020年第50期
《亚洲周刊》编者按: 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中国时刻”的概念被中国知识界所重视。“中国时刻”由中国大陆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姚中秋以及法学家高全喜在2012年率先提出,及后经过多年讨论,渐渐成为海内外思想界关注的命题。 姚中秋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历史政治学研究中心主任,他在2019年12月由海南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一书中,阐述中国硬实力达到引发了“中国时刻”,并提出中国传统价值体系应不断焕发新机,并融摄西方既有的人文、社科知识,建立新的价值体系,以作为中国建立新的世界伦理、治理秩序的依据。
01、“中国时刻”这个名词大概是在2012年左右被您提出,为什么到了那个时候,您认为需要建构“中国时刻”的论述。时至今年,面对世界疫情,您也在五月份左右撰文,认为世界秩序在重组之中,“中国时刻”由提出到现在,在内涵方面有哪些调整、充实?在疫变之后,中国更应该强调哪些价值,面对变动中的世界? 姚中秋:2012年提出“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命题的背景是:此前一两年,中国的制造业总值超过美国,中国GDP超过日本,跃居世界第二。从经济上看,中国已居世界第二。由此,中国深刻地改变了世界格局。可以推测,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中国,必将进一步改变世界格局。中国也更为自觉地积极有为,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在亚太地区逐渐恢复领导地位。所有这些事实证明,世界历史确实处在中国时刻之中。 这场突如其来的全球性疫情显然加速了“中国时刻”的进程。首先,中国用很短时间控制住了疫情,而所谓发达国家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远超中国,两者的国际形象此升彼降,必然会有更多国家认同中国;其次,中国已全面复工复产,美国还在疫情高峰中挣扎,经济增长率必定此升彼降,相应地,综合国力将会此升彼降。这场疫情加快了世界格局的调整,美国已向全世界证明其“德不配位”,中国地位将进一步提升。 当然必须承认,当初提出这个命题时没有料到美国对中国的打压是如此冷酷、坚决。据此,“中国时刻”的内涵也得做一点调整:中国既要思考如何引领世界走向更好秩序,更要认真思考如何打败美国,但又不至于走向热战。 我以为国家要在三方面努力:第一,“止戈为武”,快速强化军力,在亚太地区对美取得优势,以打消其进行军事冒险的企图;第二,建立广泛的国际统一战线,断其左膀右臂;第三,集中力量推动战略性科技产业超常规发展,保持经济中高速增长,以实现GDP尽快超过美国,迫其认输。因此,未来十年将是中国最吃紧的阶段,必须保持强有力的政治领导、紧密的国家团结和有效的战略实施能力。若能如此,则可不战而胜,实现世界秩序的和平重建。 十年后,世界将是另一番景象,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这个历史分期概念就是指中国改变世界格局的阶段,始于2010年,止于2030年或略晚一些的2035年,差不多一代人时间。这是中国乃至世界数千年历史上最重要的关节点。能够经历这一历史阶段,我们是很幸运的,当然责任也十分重大。
02、当前的世界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面对重大危机,前有极右民粹主义,后有“黑命攸关”(Black Lives Matter)为首的左翼历史修正主义,使欧美自由主义处于二元撕裂当中。在这个价值矛盾对决之中,中国价值、儒家价值可以提供哪些思想出路? 姚中秋:当前美国种族矛盾大爆发,迫使我们重返美国建国时刻及其发展历程,从中不能不得出如下结论:这个国家立国不正,其国家价值和制度有严重缺陷。美国的国家基础是征服、殖民和种族等级制,当然还有财产等级制;其所谓自由或法治,乃至于其三权分立与制衡的政体,均奠定于这个根基之上。 类似地,英国转向自由市场、自由贸易,认可民主、开放选举权,均发生在1830年代。此时,英国率先完成工业化,凭借其绝对技术、军事优势,武装征服中国、印度等欧亚大陆上古老国家。对外征服与其自由民主同步,事实上,前者就是后者的前提。听起来非常美好的价值,从一开始就伴有残酷的黑暗面——当代世界最杰出的社会学家迈克尔•曼的《民主的阴暗面:解释种族清洗》,对此有所论述。 可以说,美国这个国家的成立是以黑人、印第安人为代价的,它欠下了巨额的人道债;现在黑人要求白人还债;白人不甘心,还之以白人清教种族主义,特朗普的思想导师班农就是其鼓吹者。此所谓冤冤相报,永不能了。可以预料,两者的斗争将日益激化,而以种族为标签的斗争注定了是永远无解的死结。 作为旁观者,我们只能建议说,解决黑人问题或其他种族问题,必须跳出种族视野,把所有人当人看,敬之、爱之、立之、达之,解决其贫困问题,打开其上升通道。这就需要全面改革基础教育,建立扶贫机制,完善基层治理。但要做到这些,就需要一个中国式负责任而积极有为的政府,需要废除资本主义制度。然而美国能做到吗?难,我们就只好隔岸观火了。
03、美国日籍学者福山曾经指出,在世界历史早已展现过“中国时刻”,即中国秩序曾经输出成为世界秩序,例如唐朝的“天可汗体系”,元、明、清的朝贡体系,这些历史上曾经出现的“中国时刻”,对今天中国有哪些启示? 姚中秋:不错,福山是位很有趣的学者,他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提出了“历史终结论”,断言历史已终结于西式自由民主制,但其心智还算开放,因而尚能认真对待中国复兴的事实。据此事实,返回中国历史,重新发现中国,承认历史上中国最早构建现代国家、并维护世界体系的成就。这是很了不起的,直到今天,大多数中国学者还不承认这些成就呢!我在书中对中国的这些历史成就均有所论述。 这方面的成就告诉我们:第一,中国必将发挥世界领导作用;第二,中国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智慧,比如“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和“修文德以来之”的基本理念,明太祖提出的天下人“共享太平之福”的政策。其实,这些已经体现在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中了。由此所形成的新天下秩序必定优于英国、美国先后主导的世界秩序。
04、在今年(应为“去年”。——儒家网编者注)您的新作《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中,您提到“我们要正常化,当然要建立宪政、民主等制度”,您怎么看中国国家“正常化”这个概念,时至今日,宪政、民主等名词已在中国经历“祛魅”,在中国语境里有新的意涵,您怎么看待宪政、民主对当今中国的意义? 姚中秋:我印象中,《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中没有“我们要正常化”之类的表述。从这次疫情可以看出,其实,中国才是正常国家,那些所谓发达国家太不正常了,尤其是美国,其人民连最基本的纪律都没有,其政府连最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死了那么多人,没一个人出来负责,老百姓好像也无所谓。 我相信,恐怕全世界所有人都在疑惑,美国人所标榜的公民社会在哪儿?其所谓宪政、民主起什么作用了?这些西式价值和制度都一度被神化了,很多人以为,我们只要建立了这样的制度,就可以进入天堂。然而,越来越多的事实已经为其祛魅,现在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了:以政党竞争为中心的大众投票式民主制算不上好制度,美式分权制衡制也算不上好制度。 因此,我们今天为中国、为人类寻求善治之道,没必要花费太多时间在西式宪政、民主的理论和制度上,当然还是要做研究的,但恐怕要保持反思、批判的态度;相反,现在应该更认真地对待中国自身的传统和现实,从中抽绎出普遍的价值,发展出理论,重新想象并推动建设良好经济政治制度。
05、您被视为中国“新儒家”的代表人物,“新儒家”在“中国时刻”论述、价值实践上,以及能在价值、行动上提供怎样的指引方向? 姚中秋:在二十世纪全盘性反传统的整体氛围中,新儒家延续了儒家思想的血脉,这是我们应该感念的。不过,新儒家于1949年转入港台之后走上歧途,专心发展心性之学,而以西式民主政治作为其政治方案,自然成为自由主义的同路人。由此也就可以理解如下怪象:港台新儒家大师的弟子、再传弟子们中间,同情甚至支持台独、港独者居多。港台新儒学回流大陆,其主体也与自由主义合流。这样的新儒学其实是半吊子儒学,打心眼里看不起儒家,看不起中国文明,当然不能为中国时刻提供什么引领作用。 因此,“中国时刻”的儒学需要重构。首先要摆脱对西方思想的依赖,顶天立地做主体。大陆的政治儒学在这方面迈出了一步,但其复古倾向是不可取的。其次要有天下视野而不可局限于中国:中国今天即便仍存在问题,也必须在世界框架中解决,而诸多世界性问题也需要中国方案来解决。 基于这些考虑,近些年来我主张,应该超越儒学,回到五经,创造性构建全球时代的经学,也即,以五经大义的基础,涵摄西方既有的人文、社会科学知识,建立一套关于人与秩序的普遍知识体系。《世界历史的中国时刻》下卷《化成天下的中国之道》的论述初步体现了这方面的成果,当然还需要更为广泛、深入的研究。
06、在书中第二章,您以“超大规模”作为中国“特殊性”的一个主要代表,与前年施展《枢纽》一书颇有相互借镜的意味?然而,这种中国“特殊性”产生的体制、价值观,是否意味着不具有“普适性”?又或者,中国模式、价值的从“特殊性”走到“普适性”,需要有哪些过程、价值作为衔接? 姚中秋:中国始终维持了共同体的超大规模,在世界历史中固然是一个显著的例外;但这恰恰展示了人类通往普遍秩序之道。考古学把一群人建立“国家”这样的组织,视为其走出野蛮、进入文明的根本标志。那么,文明进步的标尺就是国家组织的深化和规模的扩大,几千年来,中国在这方面的成绩最为出众。也就是说,中国为人类探索了建立、持续扩大、并永久维持普遍的人类合作秩序之大道。因此或许可以有点夸张地说,世界的前景就是中国化,当然,这是一个极为漫长,以百年、千年为计时单位的历史过程。 中国可以教给世界的最重要的价值是人道或者说人文主义。考察世界历史即可发现,神教经常造成政治上的分裂,这是人类走向普遍秩序的最大障碍。中国之所以能有如此大规模,就是因为我们的文明不以神教为中心,而是以敬天为根本,讲“道不远人”、“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书中对此有所讨论。由此我们建立了世俗国家,以人文教作为教化机制,以改善人民生活作为国家的唯一目标,这些恐怕正是今日世界切实需要的。 比如,当今美国就亟需一场人文主义运动。在发达国家中,美国人的信仰最虔诚,且信奉原教旨主义色彩最浓的清教,其结果是,大量美国人抗拒科学常识,“选民”观念助长其严重的种族主义偏见;在国际上,美国的帝国主义也基于意识形态狂热,把普适价值喊得震天响。 然而,这套价值却制造了最深刻的分裂:先是冷战,世界分为两个阵营;后冷战时代则是“人权战争”,划分“邪恶帝国”,“美国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一点也不和平;现在又把中国视为“大国竞争”对手,搅乱香港,拿台湾做文章。这种意识形态帝国主义源于其狂热的一神教信仰,搞得全世界不安宁。所以,美国人需要接受人文教化,走出神教偏执,才能成为正常国家。
07、在书中,您抓住儒家的“仁”作为儒家最重要的价值展开,劳思光曾经归纳中国儒家思想三层结构是“摄礼归义”、“摄义归仁”,“仁”、“义”作为价值可以历久常新,但外在于仁义的“礼”,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要如何焕发新的力量? 姚中秋:在仁、义、礼之中,仁是根本;今日世界最为欠缺的也正是仁。如果我们把礼宽泛地理解为规则,那么可以说,西方所谓法治就是以礼治世。而孔子说过:“人而不仁,如礼何?”这句话正适合于评论源于西方的法治。近些年来,美国常年有两百多万人被关在监狱,占人口的比例是全球最高的。同样,西方塑造和维护的世界体系,也差不多是“丛林状态”,弱肉强食。这就是单讲规则的后果。 这个有规则而无秩序的世界迫切需要仁:一方面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即尊重别人;另一方面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也即爱人助人。以仁打底子,规则的治理才不至于变成苛政、暴政。西方文明总体上是偏于规则之治而欠缺人际互爱互敬的维度的,中国思想可以矫正、补充这种偏失,让国家、国际有人情味。而要培养人们的仁爱之情,就要保护“亲亲”,要维护家庭制度,要珍惜和保护熟人社会,要创造各种条件,让陌生人成为熟人,使天下为一家。
08、中国传统儒家价值所依附的宗族社会、科举体制已然崩溃,海外新儒家唐君毅等在一九六三年就曾撰文《花果飘零及灵根自植》,今时今日,又应当如何建立儒家的生活方式,以至影响海外的亿万斯民? 姚中秋:儒家式生活方式首先是儒家式政治制度,因为儒家本来就以治国平天下为中心。但港台新儒家走上歧途,把政治完全交给西式民主。台湾倒是建立了民主制度,然而,台湾人民得到了什么?因此,建立儒家式生活方式,首先得建立儒家式政治制度,当然还有儒家式经济体系,书中对此有所讨论。以香港为例,解决问题的长远之道就是结束自由放任资本主义,转向“厚生主义”:抑制地产、金融豪强,对其征重税;多建廉价住房,发展实体经济。总之,要给底层、给青年创造发展的机会和通道。 当然,儒家式生活方式也有社会和宗教维度。过儒家式生活,必然反对个人主义,亲亲而孝悌;辟神教而敬天;重视婚姻,多生孩子,爱家收族。生活在任何国家,都可以做到这些。同时也可以推动所在地政府“作民父母”,塑造和维护有情意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应该说,随着西方的持续衰败,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及相应的西式生活方式必定在全球退潮,这正是重建儒家式生活方式的好时机。
09、“中国时刻”这个论述显然容易受到国内自由派、海外的警惕,例如张千帆就说“只要中国人不灭亡,中国人生活的时刻注定是中国时刻”;葛兆光在《历史中国的内与外》也提到:“既然二十一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就应当由中国主导世界新秩序,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重建古代中国‘天下’”。您对于自由派的担心有哪些看法?新儒家在“中国时刻”论述当中应当如何与自由派对话,以至寻求共识? 姚中秋:我自己也曾经是自由主义者,做过一点介绍哈耶克思想的工作,所以与很多自由派人士是朋友。现在很愿意送上八个字给这些老朋友们: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近些年来自由派特别喜欢搬出邓小平来说事儿,但他们恰恰忘了邓小平的八字精髓,而把自己封闭在意识形态牢笼之中。他们静等着历史的终结,拒绝一切多样和新的可能。香港、台湾很多知识分子同样陷入民主的意识形态牢笼之中。牢笼中人难免闭目塞听,罔顾现实,自说自话,自欺欺人。 当今世界最大的现实是中国的国力已经坐二望一,这就需要新的世界观、历史观、战略观。这些学者却反复念叨邓小平在90年代初特定时期提出的“韬光养晦”。我们设想一下,邓小平复生,他会如此刻舟求剑么?社交媒体中现在提到自由派“公知”,通常加上“古墓派”三个字,因为他们的言论已经重复了二三十年甚至一百年了,好比孔乙己进了咸亨酒店,引发青年们一片哄笑。大化流行,时不再来,历史不会停下来等你,要么你跟上,要么你被抛弃。大体可以断定,自由主义在中国思想场域中已经边缘化了。 实际上,自由主义正在全世界边缘化。略微考察一下历史更可发现,任何正常国家都不会以自由主义为主流价值,因为它是批判性理论、消解性力量,而社会的根本议题从来都是如何促成普遍的善、维护秩序。美国人为了对抗苏联,制造自由的意识形态;冷战结束后,又以自由主义作为消解他国秩序、构造帝国秩序的工具。 欺人太久者,难免自欺,对外策略反噬其内部,美国秩序同样遭到消解,其结果就是,这次面对疫情,其人民、国家完全无力组织起来。但特朗普的当选表明,部分美国统治者已决定放弃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已开始在全球退潮。只是过去几年,美国内部还有斗争。疫情失败、帝国崩解压力则会驱使美国统治者全面放弃自由主义。丧失了美国的支持,自由主义在全球将迅速边缘化。
10、众所周知,中国思想版图,主要由自由派、新左派以及新儒家三分天下。著名历史学者许纪霖因此提出“新天下主义”,以至于去年在香港出版了著作《中国时刻——从富强到文明崛起的历史逻辑》,试图调和三家的矛盾,您怎么看许纪霖的尝试? 姚中秋:自由主义、新左派、新儒家三足鼎立的说法,最早提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但今天,这一分析框架恐怕已经过时了:自由主义已经边缘化;新左派恐怕没有什么人提了;儒学圈子看起来热闹,实际上在古董中打转,缺乏思想创造力。 这三家面对中国时刻都陷入迷茫、失语状态,拿不出像样的理论来描述、解释现实,更不要说引领历史变化。因为三家患有差不多同样的病:迷信书本,罔顾现实;迷信西方,轻视中国。所以,这三派是什么关系,已经无关紧要。 换言之,当下中国正处在思想的真空期中,处在混沌状态。其实,整个世界都处在这种状态,看看今天美国、西方,哪有思想家啊?看看西方著名思想人物针对这次全球疫情发表的议论,可谓江郎才尽,更不乏愚昧,堪比于清末的腐儒。 这倒也不难理解,历史变化速度太快了,思想难以跟上节奏。但细加观察也可发现,新的思想学术体系或许正在酝酿之中,比如张祥龙、孙向晨、吴飞等学者,还有我本人,重视家、孝的根本含义,据此或许可以发展出全新的生命、社会理论;政治学界一批学者提出发展“历史政治学”,我们人民大学政治学系已成立了历史政治学研究中心。至少就方法而言,历史政治学是全新的,还没有西方学者提出过;运用这一方法,深入中国历史,重思人类历史,反思西方现代政治,完全有可能发展出回应人类这次巨大转变的政治思想体系。 总之,今天,主导世界两百年的欧美思想体系、过去百年以弱者姿态思考的中国思想范式,均告失灵。立足中国,创造新的普遍性理论,以使人类“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这是身处中国时刻的中国学者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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