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祖母)的家在丰富路,与我母亲(外祖母)的家只隔一条大马路:汉中路,外婆的家在华侨路旁的一条小巷子里,那个小巷子有个非常难忘的名字:慈悲社。
我的外祖父是前国民党中央医院(现南京军区总院)的军医主任。他与外祖母是表兄妹,他们都是南京江宁人。他们的祖父母是江宁铜井镇的大地主,外祖父的母亲是民国时早期的基督徒,很是洋化,知道吃白脱(butter)和面包, 也知道自己做果酱。因为家道富有,在南京买下慈悲社七号的大宅院,与三个儿子居住在此。大儿子(外祖父的哥哥)毕业于金陵大学,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我仍记得小时候在大公公家玩,只要听到大公公和大婆婆叽里咕噜讲英文了,就知道他们俩拌嘴了。 外祖父是三兄弟中的老二,学的是医,又从了军,讲究的是坐如钟立入松的军人风格。他在解放前回老家铜井自己创办了一家医院,国民党撤退时不舍这片辛苦创下的基业,留了下来,一念之差,导致了他在解放后经历了众多的苦难。
我在婴孩的时候,据说外祖父那会儿已被逐出了他自己创办的医院,为我在外地工作的父母照看着我, 当然我完全不记得。听说外祖父喜欢抱着我走到新街口看来来往往的汽车。 而我记忆中的外公是一个喜欢用他硬硬的胡子扎我的脸的和蔼的老人,是一个每天记录天气预报的古怪的老人,也是一个问外婆讨要香烟却常不被满足得可怜的老人。
外公在我有记忆前就被政府遣送回江宁乡间监督改造,原本在鼓楼医院做助产师的外婆也因为丈夫的问题被发配到铜井镇,在她丈夫创办的医院里做挂号员。我幼时最初的许多记忆都是与外婆一起在那个江南小镇的医院里,至今闭上眼睛,我还能看到那杨柳依依的马路,那一条路通到底的小镇大街,大街上摆着得红红绿绿的芽枣,和外婆对我说故事时坐着的小天井。。。。。。 450) this.width=450\"> 杨柳轻舞的江南
父母每次去看我都会把我带出铜井,回到南京城里。我仍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和父母在慈悲社七号的外公家里,灯光和炉火暖暖的,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父亲反复地说他和我应该回到丰富路祖母家,而我和母亲都一再坚持要呆在慈悲社这里。我只听到生气的父亲对母亲说这就是她的选择,然后,我的小手被父亲紧拉着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那里。在慈悲社幽深的小巷里,我听不懂父亲有关今后就是他和我过日子的话语,弄不懂为何母亲选择了不要我们的生活,透过我的泪眼朦胧,我只看到小巷那昏黄的灯光在我的泪水里呈现着一圈圈五彩的光环。 450) this.width=450\">450) this.width=450\" align=baseline border=0> 梦中的街巷
多年以后,当外婆外公落实政策回到慈悲社七号,而我也已渐渐长大。在父亲的禁令下,我与他们已多年不见。那时从我和我祖母住的丰富路到外婆家的慈悲社犹如有一条永不可过的鸿沟,多少次我很想走过去看看! 还记得我上高三的那一年,我走着走这就走到这里,站在慈悲社七号的大门前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 忽然,门开了,走出来我母亲的堂妹,看见门口的我,告诉我我的外婆在里面并问我要不要进去? 我连忙说是路过,有点慌张地匆匆走了。第二年,我去上海读书,当接到“外婆病危”的电报,在我紧赶慌赶的路上,外婆去了天国。我失去了那一个见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的机会!我常想,如果外婆看到长大的我,将会是多么的欣慰!
若干年后,从那变得已不认识的丰富路穿过王府大街,穿过铁管巷,短短的十分钟而已,一条狭长的街巷出现在我的眼前。在一个寒流袭来的清冷的夜里,我独自一人走在慈悲社那狭窄深长的小巷里,想到我曾失去的那次可以见到外婆的机会,泪水一滴滴的洒落在小巷的路上。我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小巷里一个个昏黄的路灯,在我的泪眼婆娑中又呈现着一圈圈的五彩光圈,一如那一年父亲牵着我的小手离开时的情景。我的童年竟然是这样一下子就被我在这个小巷子里寻到一些踪影。
只是,我亲爱的外婆,你在哪里? 450) this.width=450\"> 那昏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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