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成了梅心中创伤的止痛药,她只有让自己不停地绕着工作这个轴心转, 才能把那锥心的痛楚摔倒身后去。
夏伟间中曾打过电话来,一次是因为梅以前的大学同学来美定居打电话到他们家找老同学,夏伟告知其电话号码,梅的语气冷淡中夹着不耐,夏伟欲言又止、话没说完之际, 另一边梅已“啪”的一下挂了电话。夏伟的男人自自尊心使得他把原本想说的话全数吞进了肚里去,而摔了电话的梅,那还常常阵痛不止的伤口又一次被揭起流血,那个晚上,她的吞下比平日多一倍的安眠药才迷糊过去。
过了好些日子,夏伟另一次的来电是因为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朋友邀请他们夫妻俩参加一个同乡会的聚餐会,夏伟电话中的声音一贯的低沉,平稳的让梅觉得自己这边痛苦莫名,而那个男人却是毫无知觉,心中的不平和被男人这通电话搅起的颤通,让她一下子新仇旧恨失了控制,她疾风暴雨般地对着电话那端的男人一阵唇枪舌剑,只扫得对方死寂下去, 无趣地挂断电话,两个人都是重重的受伤感。 梅绝望地坐在电话机旁的沙发上,明明知道自己如今的嘴巴就像一挺机关枪,射出来的子弹颗颗专拣对方的要害,只要能给对方杀伤力,她就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她却是对自己束手无策!
几次下来,夏伟的电话也沉寂下来。
日子就那样匆匆的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直到有一天,梅收到民政部门的一纸公文,看着上面一行字发了半天的呆,才明白那行字的真正意思“自即日起,你们的婚姻关系已经不再存在……” 这原是她自己毅然决然的了断,这一刻,她却全然没有任何喜悦感,有的是一种无比的空落和深深的孤独!
她无法一个人呆在屋里,随手拿了件外套,走出了住所,漫无目的地跑到外面游荡。天空中飘着小雨,一个流浪汉缩瑟在墙角,伸着一支肮脏的手,向路上的行人乞讨者用自己的尊严换来的怜爱,梅停下脚步,觉得自己和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区别并不大,只不过自己还在竭力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其实与之的可怜相比相差无几。梅掏出口袋里的钱夹,倒出里面所有的纸币和硬币在那张黑黑的手上,又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往前走去,身后传来那个流浪汉的感谢:“上帝会祝福你的!”
不知走了多远,梅被面前一对热吻中男女挡住了去路,抬眼望去,一对热恋中的人儿正在那儿旁若无人的吻得热火朝天,他们身后似乎是一个俱乐部兼酒吧,梅一转身就垮了进去。里面有人正唱着她不熟悉的歌曲,她看到另一边有个吧台,走了过去,平生第一次一个人在酒吧间里坐了下来。侍应生问她要点些什么?她并不知道那些酒的名称,看见旁边一个黑汉子放在吧台上的一杯咖啡色的饮品,她指指那杯东西,意思和他一样,调酒师扬扬眉毛转身忙碌去了。
不一会儿,一杯黄褐色的酒放在梅的面前, 梅端起来小酩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那味道太难下咽了,她注意到旁边那个黑人嘲弄的眼光,一咬牙一仰头,一口把那难喝之极的酒全都吞了下去,然后,有点好胜的挑战性的看着那个老黑,老黑睁大了眼睛,嘴巴都合不拢了。接着梅就感觉到一股热气直往头脑中冲,以至于她有一种想躺下来的冲动,她神志还算清醒, 知道自己喝猛了,要了杯红茶,极力控制住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茶来。直到那个老黑早已不知了去向,她本来热涨的头脑一点点轻敏起来,她掏出钱包想要结账,而钱包一掏出来, 她就想起刚才已把身上所有都给了那个流浪汉,自己已身无分文,正站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位小姐的帐算在我身上!”梅转过头去,角落里两个男人正坐在那儿喝着酒,其中一位竟然是久未谋面的史提夫!
那个晚上,史提夫陪同从纽约来旧金山表兄吃完晚饭一起喝两杯,一进酒吧就看见吧台边一个熟悉的东方女人的背影,坐定下来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那个常让他想去问候又犹豫不决的那个叫“May”的女人,他不动声色的一直留心观察着她,直到她起身掏钱包却左掏右掏掏不出钱,他及时地出声解了她的围。
梅在两个男人对面坐了下来,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如何一个人深更半夜坐在酒吧里喝酒却又付不出钱来,尴尬结舌之余正好史提夫的表兄问她还要喝点什么,她干脆一指两位男士手里的那种金黄色的啤酒瓶,说就那个!那杯超难喝的酒之后,这种啤酒入口便有了说不出的好口感,梅开始喜欢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一瓶下去又来了一瓶,史提夫来不及制止,又不好意思当着表兄的面阻止一个女人喝酒,便只好介绍表兄和闲扯起来。喝到第三瓶,史提夫再也忍不住,开始提议他们三人可以转到隔壁的咖啡馆去喝咖啡,已明显喝过了的梅嘻嘻一笑,说:“史提夫,我今天把钱包里的钱都给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你既请我喝酒,就让我喝个够吗!我今天离婚了!”说着她举起杯,对面前两个吃惊的男人千娇百媚地说:“不祝贺我呀?!”
那个离婚的夜晚梅在醉酒中度过,第二天她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仍穿着前一天晚上散步时的外套。她隐隐约约的记起酒吧喝酒的事,好像还碰见了谁。她摄手涉足地打开房门,先看到外面是一间小小的客厅,长沙发上躺着一个熟睡的陌生男人,地板上还有一个睡袋,但没人睡在里面。她探身出来,立刻史提夫那张笑脸在旁边的厨房里正对着她像花朵般地绽放!对,是碰见他了!梅终于想了起来。
史提夫做了个轻声的动作,招呼梅坐到餐厅外面的小阳台上去,并端了两杯咖啡出来。梅接过咖啡, 万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史提夫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吐了么?”“那倒没有!”史提夫又进屋,一会儿又端了一盘烤土司出来。梅吃了两口, 还是忍不住地问:“我说了什么胡话了吗?”
史提夫看了看梅,意味深长地回答:“你说你离婚了!” 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往座椅背后靠了靠,史提夫又加了一句:“你说你还爱着他!”
两个人都有点沉默的吃着早点,清晨的阳光开始移过来,梅有点言不由衷地说:“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等会儿等我表兄起来,我会带他去海边走走,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昨晚黑夜时,梅很害怕一个人的感觉,现在白天了,她却又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不了,可能昨晚喝多了,有点头昏,等会儿回去睡一觉去!”
“今天可是周末哦!一个人独居不好的哦!”史提夫半开玩笑性质地说。
吃完早饭,史提夫的表兄也醒了过来。 梅坚持回家,史提夫拿了几本书出来给梅,说让她有空时读读。梅翻了翻,都是有关“心理康复”经历创伤之后的心理建设方面的书籍,梅谢过史提夫,坚持自己走回去,史提夫说傍晚时会过去看她,他们可以一起出外吃饭,梅不置可否笑了笑告辞了。
回到住处的梅一看到那张通知书,又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人生走到这一步,她忽然觉得是时候该好好想想今后的路何去何从了,她躺在床上,过往三十多年的人生像电影一幕幕的在眼前闪过,窗外的阳光从东面的窗子移至西面的窗子,她仍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叮咚”,门铃在响,梅起身快速地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心想一定是史提夫来了,她打开了门,门外正站着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一脸的胡腮,一脸的疲倦,那双熟悉的瞳眸里,如水的柔情仍然让人沉醉无法拒绝!
“夏伟!”梅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