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傍晚的时候,夏伟打电话来,问梅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梅听到丈夫说他们一行人在金门公园玩了一下午,电话那端还可以听到童童欢快的笑声,西恩正好在梅的办公室里谈公事,梅匆忙地说了声:“不行,正忙着!”就挂了电话。
那晚梅回去的时候已近午夜,屋子里黑黑的,想必秋莲已睡下了。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反正像一个工作机器,一早上班后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不停地转动。在最后关键的时候,也就是公司和微软讨价还价的最高峰,公司的员工上上下下都铆足了劲,似乎背水一战的架势,梅无形中被感染, 有好几个晚上甚至用公司新买的睡袋在办公室里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起来又接着新一天的工作。
间中,夏伟也打过电话,让太太注意身体,梅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她早已忙碌得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家人?秋莲在梅第一个晚上没归家的凌晨也打过电话,担心好友的安全,梅只简单地解释公司正在最后冲锋陷阵的一刻,自己作为公司一员,也不能置之身外,过了这阵就好了。
梅的父亲也有信来,提到弟弟要结婚了,家里正在帮他筹办婚事, 不知女儿是否有可能回国参加儿子的婚礼?梅来不及去想父亲的问题,匆忙地把信塞进皮包里,工作一忙,就忘了还有这茬事。
在这样夜以继日的几个工作日之后的一天,公司里张灯结彩,到处放置了彩带和彩色气球,员工会议上招待大家吃西式大餐,老总感谢大家的辛苦工作,提到微软的合并,并告知,不久大家会收到一封信,信中会有员工所持股份的所有详细资料。大家欢声雷动,香槟酒的开瓶声此起彼伏。梅也很高兴,自己的辛劳没有白付,大家的狂喜也使得她近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虽然,她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老总的这番话对她的生活将要起到的作用和变化。那天晚上,很多人喝的半醉,还结伴去外面的酒吧继续喝。梅想起手头的工作还有一个结尾要收,反正已经很晚了,干脆,再开一个通宵,做完算了!
第二天,西恩一早进来看见正在卷起睡袋的梅,摇摇头笑着说:“May, 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梅苦笑着回答:“你知道吗?我已忘了生活该是个什么样子!”
那天下午,西恩又走进梅的办公室, 对她说:“May, 我看了你写的系统维持操作程序,很好!我传给老总看了,也和他提到你已在这里睡睡袋好些天。他让我‘勒令’你现在就回家休息!今天是星期四,明天周五你也不用来上班,好好和家人享受一下生活!下周一我要看到一个神采奕奕的你!”
下午四点钟,梅回到住所,秋莲不在,可能还在上班。梅看到厨房的餐台上有封秋莲写的信,打开来一看,秋莲草草几行字,大致意思是她要搬出去住了。因为,童童的自闭症一点点好转,都亏了夏妈妈的悉心爱护,正好她任职的幼稚园南湾开了一间分校,她申请到去新分校任职的机会,这样,童童仍可以交给夏妈妈带,自己搬去南湾也可以就近照看。
梅注意到秋莲的信上的日期是上个周末。她隐隐地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因为,秋莲要搬出去, 丈夫一定知道,可是他们之间的通话他却从没有提到过!而且秋莲为什么也不打通电话给自己呢?毕竟帮她带孩子的是自己的婆婆啊!梅坐在餐桌旁,胡思乱想着,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最后,她安慰自己:自己拼命工作太久了,以至于一静下来已不习惯了。 这个周末放大假,还不如回家去吧, 和丈夫好好度一个两人世界,省得自己瞎想。
梅回到南湾的家时大约晚上六点钟,梅没有事先打电话回家,想给丈夫一个惊喜。回到家,看见公公婆婆两老正坐在那里吃晚饭,夏伟不在,童童也不在。婆婆猛看见媳妇回来,有点不知所措的站起身来,嘴巴里还含着一口的饭,含含糊糊地问:“哦,你回来啦,你怎么回来啦?你不用上班了吗?。。。。。。我不知道你要回来,没做够饭。” 梅觉得平日里咄咄逼人的老太太这会儿怎么像做了亏心事般的战战兢兢的,她倒觉得过意不去了。
“我今天开始休息了,没和夏伟说呢,想让他高兴一下的。他人呢?”梅问。
夏爸爸站起身,说要帮媳妇烧碗面,让梅坐下。夏妈妈回避着媳妇的眼光,说:“伟儿说和同事一起出去吃晚饭去了,会晚一点回来。”
“童童呢?我还以为你帮秋莲带他呢?”梅又问。
“童童被她妈妈接去吃晚饭去了,晚一点还会送回来的。”夏妈妈站起身走进厨房,一边推开老头子一边说:“你走开!你哪里会烧东西了!我来我来。” 梅看见公婆两人饭吃了一半又要为自己忙活,赶紧阻止:“爸、妈,你们吃吧!我正好想出去吃碗越南米粉!旧金山城里的越南餐室就做不出圣河西的越南米粉的味道。” 说着,梅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开着车出了了住宅小区,梅却没了胃口, 她有种漂浮的无根感觉。 旧金山市区的那个住处太冷静了,那也不是家,只是一个住处。但是南湾这个家如今对她也不像个家了,她走进自己的家不出两分钟就像一个客人似的走了出来。丈夫不在那个家中,自己在这个曾经是自己珍爱的家中连喝杯水都没有,那里对她不再是温暖的,也不再是一个避风港,自己站在那个家里面完完全全是一个外人的感觉!
梅漫无目的地在一条条马路间游逛着,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她不想去吃饭,也不想回到那个让自己像个客人似的家里去,更不想就这样回旧金山去,她毫无知觉兼胡思乱想地在硅谷的马路上开着,直到她发现自己开到一个大门前,才意识到那是史坦福大学的大门,她想起曾上过的星期四的那门“学习原谅”的课,她开车进去,停了车,走近那间教室,教室里史提夫正在给学生们上着课,梅一眼看过去,并没有看见想找的秋莲,史提夫却看见了梅,对梅作了欢迎进去的手势,梅于是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