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送给那位陪伴我走了一半人生旅途的男人。)
到夏威夷的第二个学期,开学之际,我把上学期用过的教科书贴广告欲卖掉,有个男孩打电话来要买,我们约好学校门口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书。
男孩一件体恤一条短裤,双眼炯炯有神。他来自新加坡,读商的。我们相谈甚欢,他竟然说了句毛老头的诗词“高处不甚寒”,令我对他刮目相看。我们约好一起去学校的新生晚会。好心情地与他分手,我到公车站等车回家,在车站竟然看到Flora (让我借宿一晚的那个上海姑娘),各自寒暄问好,她问我住在哪里?我告诉她我们几个人正准备从一老广那里搬出自己住,我们看中一个离夏威夷大学不远处的公寓房。她说有个夏大的学生,正为他的同门师弟找房,可不可以与我们几个挤一挤?看在她曾帮我度过难关的分上, 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隔天,一个带有上海口音的男生打电话来找我,告诉我他是夏大医学院的研究生,他的导师又收了个中国来的学生,人还没到,他在帮他这位没见过面的师弟找房子。我既答应了Flora便一口答应他。他很高兴说要请我吃饭以表达他的谢意。我也没把他的话往心上去。
这边我和新加坡的男生渐渐成为好朋友,那时我有个刚刚交的来自台湾的女朋友,我们常常一帮人一起出去跳舞、吃饭、去海边游泳。
我那会儿会常常看学校里贴的工作广告,不时地会去打打短工挣钱养活自己。一个周末,拿着广告到一家住在钻石头的海边豪宅里帮人家收拾东西(那家要搬家),我在里面忙着,看见外面一个帅帅的高高大大的男生正拿着水龙头冲洗着大玻璃窗。 有形的男孩总是会吸引女生的注意, 反之亦然。中午时分,他走进来,对我说冰箱里有三明治,别饿着傻干活。他似乎熟门熟路的,原来他定期来给这家洗窗子。他是夏大的研究生, 他告诉我他的姓名,我对他留下了很好的映像。
过了些日子,那个上海男生又打电话来, 说他烧了几个菜,想请我吃他做的菜, 为了让我放心还加一句他的室友也一起例席, 他的室友竟是那个洗玻璃窗的男生,冲他,我也去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瘦瘦的上海男生,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我和他虽然电话通了几次,可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房间里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那位洗窗帅哥,女的长得不敢恭维并且正警惕的看着我,我马上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只是他们各自介绍时并没有称呼对方为男女朋友,可是举止却是亲密无比,我雾里看花,一头的雾水。
上海男生烧了一盘烤鸡腿,据他说是用酱油和糖浸过夜最后在上面抹一层蜂蜜烤出来的,还有一盘洋葱烧猪大排,味道还说得过去。“厨师”殷勤地招呼着大家多吃点,我冷眼看着旁边的一对男女不停的打情骂俏,那顿饭让我吃的“难以忘怀”!
那晚我告辞时,上海男生送我出来,向我解释那个女的是国内一个名作家的女儿,已婚,丈夫在国内(我一直喜欢那位女作家的作品,却想不到其女如此)。他一直好心的为他的室友辩护着:他单纯受迷惑,都是那个结了婚的女子不好。我耸耸肩走了,倒是觉得这个上海男生挺仗义的,是个好人。
我继续着我的留学生涯,贫穷着却快乐着。几天以后,又接到上海男生的电话,他说他那晚有空,想过来为他师弟看看我们的住处。我告诉他我们还没从老广家搬出呢,公寓并不在那儿。但他坚持要过来看看,我给了他地址,没多久,就见他骑着一个小轻骑突突突地过来了。他那晚上和我面对面坐着,他谈起了他的初恋和第一个恋上他的女孩儿。。。。。。 他不间断地对我说:“我们真谈得来。”我心里偷笑:你就拉近乎吧!
那晚以后, 他不时地会打个电话问个好之类的。我看得出他的意思,但仍没往心上去。
不久,我们就搬去了国王大道上的公寓。我搬好家,他又打电话说要过来看看,我说那天我要上一天的课直到傍晚,他说没关系,七点钟他会站在国王大道上的公车站等我下课归来,我不置可否。
那天傍晚下了课,新加坡的男孩站在教室的外面等着我,说一起去吃晚饭,正准备和他一起去,我的那位台湾女友也来找我,说她一个下午在家做了一桌子的台湾菜,让我过去尝尝。 我指指身边的男孩,女友很爽快:“你们一起来吧。”这样,天快黑时,我们三人坐在女友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吃着美味的台湾菜了,我完全把有人会在车站等我的事儿给忘了。
吃着饭聊着天, 从大陆讲到台湾,从台湾说到新加坡,还提与我们同校的同学乌君梅(电影演员), 好像那会儿她的男朋友是个从香港来的同学。 我们三个人吃得开心聊得痛快。分手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我坐在公车上,还在想着刚才的美味和有趣的谈话。车子在国王大道停下时,我赫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孤孤单单的站在那里!我才想起我应允上海男生的约会。不敢相信他仍在那里,心里满是歉疚。也许是感动,也许是内疚,那个晚上我任由他紧紧的捉住我的手,在国王大道和大学街之间来来回回的闲逛着,胡言乱语地说着我们各自的梦想直到夜深。
也许是让他牵了下小手,他开始不时地出现在我们的公寓,即使我不在,他也会和我称之为大哥的聊上半天。 那会儿,我还有一个“二哥”,二哥是外贸学院出来,他有个大学时谈的女朋友,仍在国内。我和二哥很谈得来,他与上海男生是同乡也是朋友,我通常愿意与他们两人一起出外吃饭或玩,不大愿意和其中一个单独外出。
二哥和我想合买一部汽车学开车,我那时已开始称呼上海男生为三哥了,(虽然他非常的不受用这个称呼),他极力反对我和二哥合买车,并且很快的用了他积蓄的近一半买了部还算满新的美国车。他有了车,便开始整天以游车河为名找我单独去游车河。渐渐的,他会以没事儿做借口,去接送我上下班,那时我在Waikiki的国际市场找到一份卖珠宝的店员的活儿,每天晚上一下班,就听我的那个韩国老板嚷嚷:“你的那个男朋友又来啦!” 看着他在那里探头探脑的,还常常穿着一身的新衣服深更半夜的站在马路边,我心里的温暖无法否认。
大哥对于我的异性朋友,常常不是以“小鸡”就是以“小猴”来称呼人家,几乎每个人都让他给批得体无完肤,唯独对上海男生,大哥会正经地对我说:“他还不错,老实有家教!你可以考虑考虑!”而那位上海男生的师弟住进来之后,就更加会为其粉饰太平了:“他功课好! 美国医学院这么难念,他门门是A. 导师喜欢他的不得了!”
现在回头想想,别人的这些话也不能说没起到作用,但是最主要还是我从小的家教:找个读书人的观念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虽然后来发现他其实并非是原先想象中的读书人,他的家庭也与父亲要求的书香门第相去甚远,但是那会儿,他就是那样以一个读书人的形象:文质彬彬,不温不火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所有的与我接触的男孩子们中,他是最身家清白、干干净净的一个,而且是一个对我最耐心、最包容、最爱惜的男人。
虽然我和他的故事后来有些曲折复杂,我离开夏威夷与他几经分手又和好,可最终还是嫁给了这个“上海三哥”。但是故事的开头就是上面所说的。也许有一天,会把他和我的故事写进一篇小说里去。今天回头看,只能叹一声:姻缘本是天注定的!
多年以后,我们全家再去夏威夷,见到当年的二哥, 他也已结婚成家,虽然太太并不是那个当时他常挂在嘴边的女朋友。提起有段时间我们的三人行,二哥还玩笑性质地说:“我至今耿耿于怀, 你当初为何看上他没看上我?”“你说什么呢?你当时像个情圣,仿佛从一而终的壮烈爱情!我哪儿敢看上你呀!”我也半开玩笑地回答。我们三人都忍不住大笑,直到都笑出了眼泪。
哎,青春和爱恋,谁又能说的清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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