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中国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 一辈子做外科医生的父亲,那会儿工作上转来调去,终于在八十年代中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南京,却无法从为之服务的医院分得一套住房,以致只好借住在亲戚朋友的空房里。 父亲几经争取,医院终于有了回音:现有特困户房,全新但需购卖,一万多元人民币一小套。 父亲开始很不情愿,认为他工作了一辈子,别人可以分到房子,他却由自己掏腰包买房子,况且,一万多元人民币也不是他那样本本分分的知识分子可以随便掏出来的。 我那时仍是个穷留学生,每个月打工的钱刚好可以养活自己。 幸好,我的先生那时的未婚夫已工作,拿出两千多美元寄给父亲,在我们的劝说下,父亲买下了那套房子。 虽说只有不到五十平米的居住面积,但是父亲长期打游击以来第一次拥有一个自己的居所,他请来了朋友帮忙,铺了地板,贴了瓷砖,封闭了阳台。。。。。。父亲已十分满足。 不久之后,国内开始把以前各单位分配的房子,半强制性的由员工买进,接着商品房开始走向市场。
每一次我们回国,总是挤在父亲那小套房间里,开始没有孩子还好凑活,只是有点失去隐私的感觉 (privacy),但躺在床上的我与躺在沙发床上的父亲东拉西扯的聊天,好像时光倒流,回到小时候,那种父女之间的亲密感又回来了。 但有了孩子后再回去,想住在宾馆,怕父亲不高兴,说我们嫌弃他地方小。挤在一起,实在是孩子吵,大人烦,转个身都要碰来撞去的。 于是,这个世纪初,我们决定为父亲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他们住得宽敞,我们偶尔回去也可以舒舒服服得住在一起。那会儿,房地产刚刚从低谷往回升,上海的房价与南京的房价相差得并不多,而上海城市的发展却快速的多,国际大都市的魅力无法抗拒,加上先生是上海人,公婆也在那里。 问父亲愿不愿搬去上海?四位老人可以常常走动。父亲倒是很爽快也很兴奋得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利用一次回国的机会,花了几天的时间以五万多美元在浦西买了一套三房两厅的公寓。我们都很喜欢小区里的巨大的绿色草坪和应有尽有的设施:24 小时的保安系统,双语幼儿园,健身房,美容中心,便利商店。。。。。。 房子离地铁站只需走五 六分钟,但小区里仍有shuttle 每十五分钟一班开往地铁站。 房间里还配有有视可讲通讯系统, 与楼道口的密码门连在一起。
父亲在刚开始一。二年的兴奋过后,慢慢地,家乡情结又冒了出来。 二老于是几个月上海,几个月南京的这般两边住,丢不下南京的那个小家。时不时有机会,逮住我还会把上海人的势利和南京人的老实巴交数说个遍。 我们回国倒是住得舒服得多了。两个孩子,一到暑假就嚷嚷要去上海,祖父母辈的宠爱和关注是他们最大的“诱惑”,当然,住的舒服没让他们感觉到太大的中美差别也是功不可灭。
随着父母年纪的增长,我开始担心他们这样两边跑的辛劳。 父亲倒是说喜欢这样,生活不再单调,感觉上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度假”的家。我有点嘀笑皆非,因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他们有完完全全的家的感觉,而非“度假”的感觉。虽然南京到上海只有两个半钟头火车的路程,我还是决定去南京再为他们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
去年六月份回国,带着孩子北京杭州一跑,一个假期已去了近一半,剩下的时间陪父母呆在上海,其间抽出两天的时间回南京看房。 幸亏有亲戚帮忙,我们去之前就帮着筛选房子。我们一到就开车带我们去江宁看别墅。 新开发区一切都是新的,独门独户独院,前面是湖,后面是山, 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当然是比较喜欢这种风格,在美国我们也是住的这种的single house。 只是老人不愿住到江宁去,对他们来说江宁仍是“乡下”。 折回市区看公寓。 奥体河西,父亲嗤之以鼻,浦口开发区更是免谈。 问父亲喜欢哪里? 他有点羞涩的说:“一直梦想住在月牙湖附近。” 转车开往钟山风景区,幸运的看到在梅花山对面,月牙湖转弯角上有一个新开发的楼盘,一问价钱,一平方米近万元。 我们知道南京的房子虽说没有像上海那样成倍的往上翻,但也是长了一大截,只是没想到已经过万。 陪着父亲上上下下的看,父亲连连称好:空气好,风景好,地段好,交通好(地铁站在小区门口)。。。。。。 算算一百多万人民币,我有点犹豫,望向先生, 看遍了上海天价房子的他倒说:“你的家乡,好就买吧。” 就这样拿下了一套三室二厅的景观房。 看到雀跃如孩子般的父亲,觉得什么都值了。
回到美国,忙着寄钱回国付房款,这边刚寄完,那边就听到中央六个部发出的外资购房新政策。 还好,算是让我们抢先一步,否则,成了没有资格在国内买房户了。 舒了口气的同时也担着把心,中国政策两天一个样,三天一大变,正不知哪天又会出个什么花招, 让人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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