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龙应台的两本书,其中《亲爱的安德烈》我是一气读完,还有点欲罢不能。这本书比起其它几本她写的我读过的书来说,没有那么多文学修辞,没有那些个华丽的词藻,更没有太过尖锐的政治见解,但是一个母亲和她青少年的儿子间的互动,一个母亲真诚地希望了解正在生长大的孩子的迫切心理,和一个孩子即将进入社会这个大世界前后的心理挣扎, 以及一个受过西方教育有着东方背景的职业女性和一个土生土长在西方土壤里却不断受到东方文化影响的孩子间的矛盾和相互接受的过程,都从每一份书信中一一呈现。 读完书,我有种冲动,想和我十五岁的儿子好好谈谈,想问问他是否愿意每天抽一小段时间和做母亲的我写封伊妹儿的短信?儿子如今每天有写伊妹儿汇报自己一天的动静的习惯,但是却是发给他在加州的朋友,还是在加州朋友的要求之下做的。和儿子的爸爸说起我这个想法,他当然是我何必“多此一举”,他转身要求儿子每天临睡前从他房间出来,到我们的房间里与我们做父母的交谈十五分钟。而在这十五分钟的大部分时间,横下来比我们家任何人都长的大孩子静静地躺在我们的床上,对我所有的问话不是点头摇头就是夹着时不时受不了我们“愚蠢”的问话似的哈哈大笑。我抚摸着儿子黑黑卷卷浓密的头发,有一天也想开了:这个世上每对父母子女都有其独特的交流方式,龙应台的家庭因素和她远离正在生长发育孩子的内疚造成了她有了以书信与孩子沟通的想法,最终的结果当然仍是孩子长大,母亲和孩子间的沟通书信却留了下来成了珍贵的记忆和见证。 我的孩子就在身边,从每天的日常生活中,我们都相互影响,能够每天见到他就已经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知足了,不是吗?还有三年,他就要上大学去了,那时,我们母子真的就如风筝和放风筝的人一样,儿子像风筝越飞越高,只有亲情像那手中的线,两头牵系。 回到龙应台和她儿子的书信中,其中有两封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一封是二十一岁的安德烈说五十四岁的母亲龙应台对他的问话太落后于他所处的时代,令他觉得他们母子实在像动物园里的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所以决定回问一下母亲。儿子问母亲的几个问答很有趣,我自己一边看也一边回答,和龙应台的答案有同有异,当然是因为我们各自的家庭背景和自身环境所决定的。因为觉得有趣,我摘录如下,读者朋友们中的为人父母者也可以对照问答看看和自己的答案的异同之处,也许会有些对比性的思考的启迪。 安德烈问龙应台: 1. 你怎样面对自己的“老”? 2. 你希望人们怎样记得你? 3. 人生最让你懊恼、后悔的事是什么? 4. 你恨不得可以狠狠揍儿子一顿是什么时候? 5. 你怎么应付人们对你的期许? 6. 这个世界上你最尊敬谁?(一个有名的,一个没名的) 7. 如果你能,你愿回到过去还是未来? 8. 你恐惧什么? 龙应台的回答: 1. “老”是一个败坏的过程。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了。从她患老人痴呆症的母亲身上和别的老人身上,甚至她自己身上他都看到这点。 当她坐在电脑前,突然想给自己泡杯茶,起身走了一半捡起地上的报纸,拿到垃圾桶里扔掉,再回到电脑前坐下,隐隐的觉得有件事好象忘了做…… 但是,对于所有宗教生死以赴的这种终极大问,她却不敢回答了。只有开始思考个人败坏的处理技术问题,比如:昏迷是要不要急救?要不要气切插管?还有自身遗体的处理方式等等。最后,做母亲的无奈地对儿子说:“这些处理,你大概都会在现场吧—要麻烦你了,亲爱的安德烈!” (我有点眼湿) 2. 作为一个著名的作家和学者的龙应台不在乎是否会被国人记得,也不在乎是否会被读者记得,她只希望被她的孩子记在心上。就像冬夜里的那一盆火,给他们温暖。她希望她作为母亲给与他们的爱与孩子们永存。 (同感) 3. 她没有直接回答她有的懊恼,因为人生对于她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所有的决定都是过河之卒,所有的决定相互牵连,偶然中的必然,如棋局中的落手无悔。(同感) 4. 她回答儿子每次看见他抽烟都想扁他。 5. 我很喜欢她对“人们的期许”的回答。她说:“一半人在赞美我的同时, 总有另一半的人在批判我。 我有充分机会学习如何“宠辱不惊”。至于人们的期待,那是一种你必须学会“抵御”的东西,因为那种东西是最容易把你绑死的圈套……” 6. 没名的,龙应台尊敬那些扶贫济弱的人, 那些能独立思考的人,那些愿意和别人分享最后一根蜡烛的人……有名的,她无法回答。 7. 如果能搭时间隧道的快车,龙应台愿意回到过去。去看孔子时的中国,或是苏格拉底时的欧洲。但是她也想到未来看看,等到她的两个儿子都四十多岁,她想偷看一下他们幸不幸福? 可是,接着她马上说她将——不敢看! (我会心一笑,自言自语:我也是!还是不要比较,我也不敢看。) 8. 龙应台的恐惧也是最平凡最普通的恐惧吧。她恐惧失去所爱!孩子小的时 候, 她害怕他们被人绑架, 害怕他们长大吸毒,害怕他们乘飞机会掉下来……她还恐惧失去所能。“能”包括:能走路、能赏花、能分辨是非、能思想、能有所不为、能爱……而这每一种能力都可能瞬间失去。显然,她恐惧失去! 龙应台意识到生命败坏的过程其实就是走向失去,她觉得所谓以智慧面对败坏,就是面对老和死的态度。 “优雅地老去”真的是容易说不容易做的事!而和一个年轻人谈这种问题就更是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