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倒在地上的他扶了起來,其實多半是他自己一手扶着樹幹一手撐住我站起來的,但是,很顯然他跌得不輕,因為他右腳無法站立,只能用左腳金雞獨立着,我問要不要送他去醫院,他搖搖頭說:“應該沒有傷到骨頭,上次我比賽場上被人撞傷,一個腳趾骨裂,那種痛和今天的痛無法相比。”我又問他住在哪裡,他原來就住在我住的那個樓的樓上。 我收拾好他的書和書包,幫他背着包又推着他的自行車,同時還想怎樣能扶住他一隻腳慢慢走到我們住處的那棟樓? 可是我無法雙手推車的同時再騰出手來幫他,他試着用單腿往前跳了兩下,那個樣子讓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站定回頭看向我,我趕緊收起自己的的笑容,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單腳青蛙跳,跳不遠的,跳不回到住處去。”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下狡桀的光亮,張開一隻胳膊沖我說:“你介意嗎?”我沒明白他的意思,我的眼神告訴了他我的疑惑,他笑着說:“麻煩你臨時做一下我的拐杖!”我才明白他要我走過去,讓他用一隻胳膊摟住我的肩膀,我兩隻手可以推着自行車,身體又可以支撐他往前走。 按理說,我和他素昧平生,他這個要求有點過分,雖說我們不是生活在男女授受不清的年代,可讓他一個陌生大男人摟住我,我心裡怎樣都不是很願意。但是,轉念一想,我欠他的,他為了避免撞上我,才轉了方向自己撞了大樹,我怎能不感恩圖報呢?我於是瀟灑地聳聳肩頭,仿佛是給自己一點鼓勵,推着車子走近他的身旁,他毫不猶豫一下就環繞住了我的整個肩頭,長的小巧的我在人高馬大的他臂彎里,猶如一個孩童般的有點滑稽,但是我們終於可以一步步慢慢往住處挪了。 一邊走他一邊告訴我他名字叫喬治,從美國南部的路易斯安納州來,讀得是政治學,大學三年級學生, 他比我小了整整三歲。 介紹完他自己,他開始發問:“你的口音是從哪裡帶來的?”我好笑他不直接問我從哪裡來反而問我的口音,於是也捉挾地回答:“你猜!”我心裡同時在想他若把我猜成日本人,我就什麼都不跟他說了。他說:“我猜你是個中國瓷娃娃!”算他走運!我笑着回答:“我是中國人,不過不是瓷娃娃!是個……是條‘毒蛇’!”我開玩笑地把自己的屬相說了出來,他哈哈大笑:“原來是東方古國游來的一條美女蛇!怪不得一見面我就被咬了一口!完了完了,我的上帝,還是有毒的,我還活得過今晚嗎?”他的講笑讓我也被感染, 我們倆都忍不住笑成了一團。 我們住處的小樓已在眼前,那是一棟三層樓的老式美國西部的公寓樓,沒有電梯,在樓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扶手的水泥做的空心樓梯。我們站在樓梯前都不說話了,我在想他說的301應該是在三樓,他單腿跳上三樓好像不大可能,我給他當拐杖撐到三樓,恐怕也要被壓成侏儒了。他也似乎低着頭在想什麼.“我……”我們抬頭幾乎同時開口說這個字,我停住讓他先說,他有點不好意思:“我有個同屋,可不可以借你電話打給他,讓他扶我上去?”我暗暗鬆了口氣,本來也是想問他要不要站在那裡稍微等一等,等看到有男士經過再請別人幫忙,這下好了,我趕緊說:“當然可以,我住在105,就在這裡!”我們其實就站在我的公寓房門不遠處,我打開房門,開了燈扶他走了進去。 他一通電話過去沒有人接,有點為難地說:“大概他還沒回來,他在披薩店打工,一般十點左右才回來。”我看看鐘才九點差五分,便對他說:“那你坐一會兒,等一下嗎!”他在我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同時“噢”地怪叫了一聲,我這才注意到他那只好腿的牛仔褲膝蓋上有泥跡還有隱隱的血跡,我於是過去讓他捲起褲腿,他的膝蓋破了一大塊皮,皮邊緣的血跡都有點幹了, 中央破皮的地方還有點滲血。我轉身取出臨出國前我老爸幫我預備的急救包,拿出消毒用的棉球紗布還有碘酒,對他說:“會有點痛的,你忍住點兒。”我沾着碘酒的棉球剛碰他的傷口,他就深深吸了口氣,我停了手:“很痛嗎?”他有點不好意思:“沒事兒!你繼續……”我一邊快手快腳地消毒清洗包紮一邊解釋:“不弄乾淨,發炎了就麻煩了。”等我一切弄定,又幫他把兩隻腿都放在沙發上翹高,我洗手兼收拾東西,他好奇地問:“你怎麼像個小護士,有這些個東西?” “我爸爸在中國的一家工廠的醫院裡做醫生,我來美國時,父親為我準備了一個急救包……不過,你明天最好還是去看看醫生。” 十點過後,他又打了次電話給他的同屋,還是沒人接。他對我說他也許可以慢慢間斷地蹦回到三樓去,我說沒關係,反正我要看書複習,不介意他坐在那裡。他於是也取出書本,我們一個半躺在沙發上, 一個坐在書桌前都安靜地看起了書。 近午夜十二點,我複習預習完畢,伸了個懶腰,聽到輕微的打鼾聲,這才驀然想起屋裡還有個陌生的大男生,轉頭一看他早已進入了夢鄉,書倒在一邊,頭歪在那裡,臉上一片安寧平和。這可怎麼辦?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沉睡的他叫醒,又不知道他同屋的電話號碼,這深更半夜的我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算什麼?我正想輕輕推醒他,他的鼾聲加大,我嚇了一跳,趕緊跳開又坐回到書桌前。 百無聊奈地看着沙發上的他,發了會兒愣,終於決定算了,我豁出去了,人家為我流了血,我就犧牲一個晚上睡眠吧。 我拿出湯姆和伊婉的那兩封信,又細細研讀了一遍,然後開始給湯姆回信: 陶誠雨, 收到你的信,我真高興。在異國他鄉,每天最期待的無外乎能收到一點國內親朋好友的信件和消息。 其實,我的留學生涯並不如你想象得那麼浪漫,我甚至可以說是很無聊的,每天兩點一線學校和住處的來回跑,我倒是滿羨慕你如今能夠輕鬆的坐在辦公桌前,一杯茶一篇稿,那原是我所喜愛做的事情。 我很吃驚但也不是完全意外伊婉離了婚,因為之前她沒跟我提過此事,我也知道她心裡早已不再愛她的丈夫。 愛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來得快去得快,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 寫到這裡,我寫不下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對愛情失去了信心,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和他談論所謂的愛情的不長久性,我想一把把沒寫完的信糾成團,剛觸到信紙發出一點聲響,躺在沙發上的喬治翻了個身,我停止了毀滅這封沒寫完的信,又坐着發了一會呆,繼續寫下去: 伊婉就在這幾天將要抵達美國,目前為止還沒有她的消息,放心,我會安慰她的, 並向她轉達你的問候。 也祝你新年愉快!並請向教授轉達我的新年問候! 待續 結四次婚的女人 小說 七 結四次婚的女人…初春 (小說 一) 結四次婚的女人…初春 (小說 二) 結四次婚的女人…小說 三 結四次婚的女人 小說 四 結四次婚的女人 小說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