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夫妇先到,一朝面,梅就几乎立刻喜欢上这对小夫妻。男的是学电脑的,在苹果电脑任工程师,一头乌黑的卷发,朝气勃勃,眉宇间好似多年前的夏伟,自信聪慧!他的手几乎没离开过身边太太的肩膀,一刻不离地照顾着她。娇小的太太挺着个大肚子,怀孕已六月有余。在中学里教文学的她,一幅腼腆、小鸟依人的模样,一直跟在丈夫的身边微笑着,那幅模样让梅想起当年刚到美国的自己。
梅见状自然地问起:“什么时候生养?知道是男是女了吗?”“是个儿子!”男的充满骄傲地回答, 正说着,娇小的太太略略弯下了腰,双手捧住了大肚子,男的忙关心地问:“怎么啦?”女的有些难为情地说:“小家伙又踢我了,特别大劲儿!”梅和艾米都被他们感染,笑了起来。
“我可以……”梅情不自禁的抬起一只手,想想不妥没说下去。“你是不是想感受一下?”怀孕者十分敏感,见梅的表情分明就是怕太唐突却又无限想往,她走近前,拉住梅的手放在自己突出的肚子上。只一会儿,梅就兴奋地大叫起来:“他踢我的手!我、我感觉到了!”不知是因为感受到那个活生生的生命太激动了, 还是忽然联想起曾经怀胎两月有余的那个夭折的骨肉,梅的眼睛湿润了,她有点不能自己地说:“我好向往这种骨肉连心的感觉!” “你没有孩子吗?”年青的准妈妈也一下子把眼前的梅当成了知己姐妹地问。
“有过一个,只是他没有机会长大,更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的手立刻被另一端那个握住她的手抓紧,女人的同情心和理解让她们不仅明白彼此的心情更能设身处地地痛为之痛!
“祝贺你们哦!男孩子哎!好棒!起名儿了吗?”艾米试图打破女人间的沉默和哀痛,转过身去问那个不知所措呆立在一边的男人。
“谢谢,谢谢!昨晚刚决定给儿子起名为丹尼尔。”男人感激得忙不迭地回答艾米的问题。
“天啦!丹尼尔!”梅在心里惊呼着,那也是她那夭折的孩儿的名字。她并没有说出来,但在心里已经作了决定, 这房子她愿意卖给这对年轻的夫妻和他们的丹尼尔。 即使他们只合格贷大部分的款项,她愿意为他们背那十万块的余款作为他们的第二贷款。
房子卖给年轻的夫妇,随后一系列的检查维修例行公事般地展开,梅开始收拾房子里的私人物品。大部分家俱,她都送给了那对夫妻,只剩下一些衣物和书籍。衣服很容易,一把一抱连同衣架一起就放到了她汽车的后座位上,书籍就费点儿事了,她得一本本地放进纸箱子里去。
就在拿起一本英汉字典欲放进箱子的时候,她发现字典中夹着一张折成长方形的纸,她取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信,一份夏伟写给她没有发出的信!
梅,我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家。
我一个人出外去吃了碗面,记得你说过的生日面越长寿命也越长,我特地嘱咐面家的大师傅,手拉面千万不要拉断了,拉得越长越好。
最近常常想起在你们学校舞会初见你时的情景,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仿佛就是昨天。
从没想到我们会到今天这般的地步,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知满足!我深深地体会到人生走错一步,有时便再难回头。不知谁说过的:爱情可以是一柄双轫剑,它可以伤人也给人希望。
吃完面回家的路上,经过那家Victoria’s Secret女人内衣店, 看见橱窗里有件粉色的睡衣,我知道你并不喜欢那种粉红色,只是我想像你穿上的样子,怦然心动。买下它,有种马上给你送去的冲动,发动了汽车之后,却想到你上次电话里对我说的话,你今生都不愿再见到我,我开车转了方向。
我没有别的意思,怕你以为我在比较,或是其它,算了,不写了
信没完,到此次嘎然而止。梅早已泪流满面。或许那个远去的男人心里对自己的爱并没有走远,或许是自己用怨恨把他赶得远远的, 或许他曾在他们的婚姻之外寻找他们之间没有的东西,就像那间粉色的睡衣,她并不喜欢,可是他中意。或许,她永远都无法给他想要的东西,或许他们本不该相互属于,只是,为什么在一起也痛!分开来也痛!难道爱真是夏伟信中所说的“双刃剑”,伤害两个紧握它的人?
几个星期之后,从房契公司走出来的梅,第一件事就是走进邮局,把那张三十万美金的卖房所得给夏伟汇了过去。她没有加任何信件和说明,她知道他会明白的,那是她和他过去的见证,也是她对他的最终原谅。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爱还是恨,伤害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人生便是如此,当你明白的时候,很多事情已成了过去式,何必再去计较!
汇完钱的梅,推开邮局那扇大玻璃门往外走,正好有个女人推着小婴儿车欲进入,旁边有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童吃力地想把厚重的门推开,使得推婴儿车的女人能推车进入,梅赶紧转过来帮男孩子砥住门,小男孩却走过来用手拉住梅的皮包,梅定睛一看,小男孩虽已长大一些,她还是立刻认出,那是秋莲的孩子童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