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我们父女决定的最早一刻，王老师就行动了起来。他那时已经退休回家了。他其实只教了我们一年不到，他身体不好，终于退了下去。不过他心愿已了，只是觉得对不起我们，我们这一班是同年级八个班中理科尖子班， 学校高考的主力军！却又一次的需要换语文老师！不过，这次王老师特地向接任的语文老师介绍了我，让新的语文老师继续劝导我改理从文！
王老师能为我做的事就是利用他的人际关系在区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为我找了两名文科老师，一位历史老师，一位地理老师！那时离高考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了，理科班里，历史和地理都被淡化掉了，根本没学到什么。我每个周末，自己化两毛钱汽车费，去另一所学校，一对一的补课。那时民风朴实，两位老师都是资历深厚的优秀老师，全然只因为王老师的一句话便为我免费补习。我同时上着理化课准备毕业考试，再去补历史地理课，准备考大学！而这一切，我都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莫大的幸运！我每次上完补习课，会特地弯去王老师家看望他或是和他说说话，他那时慢慢地告诉我许多他当年做主编时的事情，我还认识了他的太太康老师！知道当年国民党撤退时，他原本应该随报社齐进退，却因为陷入和康老师的热恋中，不愿分离，擅自留了下来。导致了这一生的苦难和波折，不过，看着他们俩老夫妻头发斑白却仍伉俪情深，我想他一定不后悔！
我读大学以后，每年放寒暑假，都会去王老师的家里探望，看着他一天天地衰老，看着他一年年地萎顿下去，每次，我离开他家，他都会送我去车站，我上了车，对他挥着手再见，他的身影永远伫立在车窗之外，一动不动，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那时，我已开始了我这一生最早期的文学创作，试着写诗写小说。他介绍我认识他的好友当时“奔流”杂志社的主编，我今天读来稚嫩的文字有着很重的写作痕迹，可是王老师却始终对我的文字如获至宝，我被那个年代的杂志退稿并要求须按照他们的意思重新修改，王老师还会愤愤不平，认为他们政治色彩太过浓厚，让我“继续写，不睬他们！”
有一年，我又去看望王老师，正好进去的时候与一位老者迎面相撞，他哈哈一笑说：“噢，你是不是就是曼诺说的那个聪明的女孩儿？”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哈哈笑着走了。王老师才告诉我刚刚离去的是当时文坛上正红着的作家， 写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先生！
王老师人生中的最后几年一直在家里为河南他的家乡那个县编写县志，他对我赴美留学没有置评，只是说我比他年轻时要理智得多，这样也好，去见见世面！背后，我听同学说王老师在他教过的学生中常会提到我，虽说我一直也是庸庸无为，可是老师最喜欢对同学们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看看人家海云……！”
第一次在赴美五年后从美国回国，我去了王老师的住所，可是已是人去屋空！父亲告诉我王老师两年前已过世，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如果能见到康老师也好！那屋前康老师种的高大的仙人柱和一盆盆的花卉都不见了踪影，邻居告诉我康老师已搬去与女儿一家住在一起！
那天，我和陪同我一起前去的父亲走到不远处的栖霞山上，在满山火红的枫叶间我仿佛看到王老师那张密密皱纹和两眼笑成一道缝的脸庞。 远处的天边，白色的云彩悠悠地飘着，我轻声地在心里问：“王老师，你安在？”
全文完 流水不腐…怀念中学语文老师曼诺先生 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