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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的博客  
你未必能看到很喜欢的观点,但一定会进入挑战性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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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日志正文
毛泽东时代留给今日中国一条精神阑尾 2013-07-10 16:34:06
  官话普及,无疑会左右人的记忆和认识能力。中共的话语系统,成功地改造、占领一代、两代、三代人的思维和心灵,以致我们就算有了离经叛道的念头、有了旁逸斜出的情感,都找不着适当语言来有效表达和交流。中国有古拉格,但绝不会有《古拉格群岛》——非关勇气与道德,而关乎思考和认识能力


  老高按:由于工作关系和个人兴趣,读到过不少回忆录、人物传记,常常发现其文字中奇特的悖论,分明是叙述在中共治下的遭遇、控诉遭受欺侮压迫的文字,划分时间段却往往多是“社会”、“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前”、“解放后”……
  记得有一次作家胡发云针对这种时间表述方式,对我若有所思地说:人们的头脑都已经完全被中共的话语体系改装了。他对我强调说:我才不会说“解放后”这种词儿呢——我只会说“1949年以后”。
  类似的情况还有:类似我这个年龄的人,头脑中萦绕的一定是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的革命抒情歌曲加改装过的“民歌”。即使是头脑清醒的胡发云,一谈起抒情歌曲,这位酷爱音乐也有相当演奏和作曲造诣的朋友,脑中首先响起的旋律,也是“文革”中风行一时的抒情歌曲和虽被打压但在地下加速流行的俄苏歌曲。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感叹过:见到秋天斑斓秋叶,我们脱口而出的只是“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万木霜天红烂漫”;看到皑皑雪景,我们不假思索吟诵的只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且不说用自己独特的眼光来看、用独特的语言来说了,就连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中国的丰富文化统统隐去,我们的内心萎缩、干瘪得就只剩下用毛泽东这几句诗词来表达了。
  许多作家、学者注意到这种非常严重的现象:中共的话语系统,成功地改造了、驯化了、最终占领了一代、两代、三代人的思维和心灵,改造、驯化、占领得如此彻底,以致我们就算有了离经叛道的念头、有了旁逸斜出的情感,都找不着适当的语言来有效表达,更谈不上交流。
  怎么办?完全自创一套吧,一是没有那个功力,二是“脱离群众”,最终变成无人理解的“自说自话”;借用中共现成的话语元素吧,一借用,“旧瓶装新酒”,必然迁就、妥协、变形甚至完全变味。
  (就在我们生活中、网络上,不是常见这样的现象么,一讨论一争辩,你来一句“其用心何其毒也”,我来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倒不是中共专有的,却是被中共在“文革”中发扬到极致的。)
  今天我读到黄章晋一篇精彩的、非常精彩的文章《在革命中失落的母语》,他谈到这个问题,但远比我上面所写要深刻得多,涉及到的层面也广泛得多。这篇文章不短,但是请从头读到尾吧,它让我嗟叹,让我拍案,让我含泪,也让我掩卷深思。相信您一定会有心得的。
  顺便说一句:“从头读到尾”这种建议,常常光临我的博客的华山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他从来都是“看书看皮、看报看题”。有几次我都在我的文章的最后,提前预备好了回覆他的话,事后都发现,完全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的阅读触角甚短,根本伸不到文章最后!后来我将对他的回应放在中间,此公照样抵达不了。例如:最近几天,因为埃及惊变,他在我的(和别的几位博客的)文章后面冷嘲热讽发跟帖:“老夫聊发少年狂,‘今夜咱们都是埃及人’。如今两年过去了,激情安在?”
  华山指的,是我2011年2月11日所发的博客文章《“今夜,我们都是埃及人!”》。但他居然就看不到我在文章中早有先见之明,提前两年就回答他了:

  ……穆巴拉克下台,也只是埃及的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随后的路更难呢!是否会陷入长期的混乱?是否会得靠新的强人出来?是否埃及人会像今天某些中国人一样埋怨和怀念说:还不如回到穆巴拉克时代好啊!都有可能。埃及的变故,让中东的博弈出现了复杂局面,可能让美国紧张,让中国紧张,让以色列紧张……
  但是我们怎能因为一个婴儿的前途未卜,就不为她的出生而欢欣鼓舞呢!今天,在世界上的一个古老国度,专制画上句号,强人寿终正寝,人民初战告捷,可喜!可贺!

  说回“黄章晋”,或许有些朋友还不是很熟悉这个名字,但一说他常用的网名“魔鬼教官”,我相信许多人或许会恍然大悟:哦,是他呀!我见过他一面,但没有跟他说过话,那是2001、2002年前后,他还在中国青年报社《青年参考》工作的时候,我去那儿玩,别人指着他对我说,这是黄章晋,见我毫无反应,又加了一句:他就是“魔鬼教官”!我才如雷贯耳。
  互动百科介绍说:黄章晋,湖南宁乡人,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凤凰周刊主笔,先后担任《华夏时报》评论员、《青年参考》副主编、网易新闻中心副总监,现任《凤凰周刊》副主编。
  

在革命中失落的母语

黄章晋,《大家》


  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我将来退休,要当一段时间作家,至于写什么,并没有想清楚。
  去年的一天,无意中看完一位长者自传,便给自己一个任务:至少要把这未完成的作品改写出来,让更多人看到。这本名叫《换骨记》的自传,无书号无定价,其实就是印出来散给亲朋好友的自我安慰。我得到的这本,是三四年前父母亲寄来,当时似乎还有一层嘱托,看它是否有正规的出版价值。我只草草翻了几分钟,就得出结论,没有任何出版价值,然后,它就在书堆某个角落里躺着,直到我无意中翻起。
  作者是我父母当年在新疆兵团结识的湖南同乡,粗略算来,迄今已四十年,当时环境下,两家关系胜亲戚,他比我父母年长一辈,自然我一直拿他当爷爷看。他系因前国军中校而服刑新疆,又是刽子手曾国荃后人,成分已经不能再坏,所以,我最早的印象里,他总是满脸微笑而很少说话,后来才逐渐活跃并有机会展示其极好的旧学底子。和我家同时迁回湖南后,老先生转向曾国藩研究,海内外常有论文发表。
  我对《换骨记》的失望,首先是很想知道他们当年服刑新疆时的经历。这段历史不见于文献,能看到的,只是王震率领的转业大军和知识青年如何先后扎根建设新疆。而我不但很早就从长辈、老师那里听到犯人建设新疆的只言片语,周围还有大批人被称为“新生人员”或“新生人员子女”,甚至还有“新生连队”这个词,不难猜测,其中有一段被过滤掉的历史。
  然而,我按目录直接翻到《换骨记》关于新疆的部分,在这本近十万字的书中,这部分只有短短几页,很快就跳到家庭团聚、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了,而其间的时间跨度实际上长达18年!尤其让我失望的是,这部分之后就是最后一章《尾声:姓“国”乎?姓“共”乎?》,基本是对此后几十年极其粗线条的勾勒和生世感怀,大抵叹息他参加国军实系日本侵华在即的报国之举,而抗战胜利后他不但未参与内战,还一度心向共产党,更曾与地下党合作参加起义,奈何却顶着国民党的帽子受罪一生,家破人亡、几度辗转阎王殿前;谁曾想,风水轮流转,国民党又成争取对象,连战访京竟成一大喜事,“看来,我是既姓‘国’又姓‘共’了”。
  老实说,从他身上,我多多少少再次看到我的另一位长辈的影子。这位今天还在新疆的长辈,与他所不同者,是其在新疆就地起义就地坐牢。十多年来,这位长辈每来信,必附一份他在各类统战刊物上的诗作。读来颇像党的离退休老干部写就。唯一的区别,也许就在于这种老干体诗的前两三行——我本少年热血投笔从戎,奈何国共兄弟彼此战场弯弓月。接下来的感慨,则与党内老干部别无二致,比如“大跃进”、“文化大革命”颠倒是非,幸得党中央英明,拨开乌云重见天日,国家蒸蒸日上,本人虽蹉跎青春,但夕阳晚景无限红……其对改革开放的欣喜欣慰,对党英明神武的颂扬,尤在偶尔还发发牢骚的中共老干部之上。
  也难怪,他现下的待遇确实与党的老干部别无二致。两年前我去拜访,他正住院,很是开心地告诉我住的是老干病房。老先生年过八十,无论眉宇、身板,都是一副为我党打下江山的老将军范儿,绝对看不出他从20来岁到快退休的岁月,都在监狱和煤矿井下度过。说来这位长辈人生反差颇大。据说当年军校毕业回乡,一身美式军服玉树临风,引提亲者无数,但乡下庸脂俗粉显然不入他眼,他声称如若娶妻,要么日本女人,要么大户人家独生女。又据说,他打麻将、骨牌从来只赢不输,因为牌桌上的小姐太太们都愿把钱输给他。看他今天的派头,想来此说不虚。
  我家亲戚中,有这种强烈身份错觉的不止这一位,甚至还有更离奇的。在我看,无论是他们,还是《换骨记》作者,按理,都受过完整旧式教育,甚至还留洋,断不该在陈述自己一生时,完全在“政协体”和《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套子里打转儿。相比之下,正牌儿的我党干部在《炎黄春秋》中的回忆文字,都明显要更平实更少党化色彩。我未见过比这更荒谬的事情。所以,我随意翻了几页《换骨记》,就把它丢到一边。然而,到某一天,真正从头看完《换骨记》,我不由为自己的轻狂和缺少对一代人的同情理解而悔恨。
  老先生的文字对新疆着墨不多,确实有体力精力不济缘故,毕竟他写此书时,已盲一目,且只余0.1的视力。更重要一个原因是,相比他被发配新疆前的经历,新疆确实不值得他花费太多心血,毕竟新疆余生,即使算不得天堂,至少也是脱离苦海。它实在有其独特的文献价值。我相信他越近开头写得越细致,确有他刻骨难忘的因素。比如“镇反”期间,他被捕却阴差阳错躲过“先按照人口的千分之一杀掉一批”,其中有两个细节让我难忘:
  一个,是他在外地被昔日的老熟人立功举报,结果他关押了十个月而错过“镇反”高潮,但那位举报他的“恩人”却因回乡赶上镇反而被枪决;
  另一个,是对“轧子室”的描述,该室得名于一种靠在墙边的刑具,系对半锯开挖出许多小洞的原木,被关押者双腿夹在圆洞中,稍动一下必皮开肉裂,生不如死,一少年当不得痛楚,便以拳头自碎睾丸求死。
  我几乎没有看过“镇反”对象的详细亲历文字。毕竟,“镇反”属于杀敌,至多错在“扩大化”,它得到的关注远不如造成大批“自己人”死亡的大饥荒、“文革”。此间的死者,只在近些年才作为一个数字被人提起。老先生死罪得免,活罪难逃。1951年因“历史反革命”获刑12年,其间两度摸到阎王殿大门:一次是大饥荒时服刑甘肃安西县双塔堡水库,另一次是被押送徒步穿越沙漠的极度干渴。双塔堡水库离著名的夹边沟不算太远,外间鲜知其名,但这里的惨剧就规模而言,则远超夹边沟。
  关于双塔堡水库,网上可查到的寥寥相关文字称,发配至此的右派,比发配到夹边沟的更不幸,因为这里的主力是“叛乱者”,环境、条件极为恶劣,连房子都没有。也许正因这里多系久经考验而幸存的反革命,与夹边沟那些突然被打入深渊的右派相比,大都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比如老先生此前就曾在宁夏西北的西大滩潮湖农场锤炼过,故双塔堡水库总体死亡率要低于夹边沟。
  1958年一万八千名各种人犯被押送至此,1960年水库完工,约万人埋骨异乡。作为亲历者,老先生对此间犯人如何生产、如何生活、如何被管理,如何应对恶劣环境,以及无时不在的饥饿,写得极为细腻。它该是那一万八千人留下的最翔实文献——如果不是惟一的话。《换骨记》中关于饥饿的描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961年抵达新疆之时。他们在终点被卸下火车,沿铁道步行,突然有人凭第六感跳进一垃圾箱,果然发现有堆西瓜皮,于是大伙冲上去把西瓜皮抢得干干净净。当然,老先生没有去——就像在双塔堡水库,一位中暑的同伴昏厥呕吐,众人立即围上去吃光了呕吐物。按老先生的话说,是人的尊严让他挡住诱惑。
  老先生与家人1950年分离,1965年,也就是老先生刑满释放3年后,才获准家人户口迁往新疆团聚。老先生系狱时,太太带着3个孩子,肚中还怀着一个,15年后重逢,仅长女幸存。老太太也不容易,出身书香门第,15年间靠洗衣做保姆维持生计,40出头再见夫婿,已是身体弯成90度,轻得只有一把骨头的半埋人。书中一位与他同由湖南而辗转新疆的人物,也是当年我父母的朋友,邵阳人氏,无妻无子亦似无亲人,1980年前后去世。那时物资渐丰,逢年过节到我家造访,他很是舍得买糖果给我。据说,死后停尸太平间,晚上竟被老鼠咬去耳鼻,当时众议其身世孤苦让人怜。但看过此书方知,相比当年饿死后或被野狗或被同伴刨出吃掉的难友,他毕竟赶上了几年丰足日子,死可瞑目。
  此前,我不知1959年颁布的特赦令原来并不只是对那些战犯有效,按政策,老先生已服完三分之二刑期,当获自由,但他真正被“落实政策”,是特赦令颁布28年后的1987年。而按1977年的政策,他不但可平反“错划”,还可解决县团级待遇。书的末尾,相当篇幅是他为落实政策和待遇,上访求告,四处碰壁,受尽冷眼终至绝望。说实话,这些文字读来更让人心酸。苏联有个冷笑话:苏联公民享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死后被平反昭雪的权利。老先生和我的一些长辈们的遭遇,无非是一种相对皆大欢喜的中国版本。
  我知道,我站在时间这头的看法,其实是饱汉不知饿人饥,但老先生苦苦上访,我无法不将之视作被猫玩到半死的老鼠,生机复见后却把猫当成保护者。如果,老先生当年像我那位长辈一样及时落实政策,二三十年优渥的“县团级”待遇下来,是否会自觉以老干部自居,忆及当年,笔下是否还有沉痛,甚至是否还会有这样一本《换骨记》?我不敢以常情度之。
  我大体能理解,经过此番历练的人,几乎绝难以平实纯粹的文字细叙自己的经历。毕竟这等被改造对象,并非只是身受苦役,甚至,苦役不过是让被改造者明白,自由与否,存活之念,皆在全身心向组织靠拢一途。《换骨记》中提到过无法忍受苦役和精神摧残的抗争者,有人愤而写下一首《我的斗争》,私下传递:“血肉凝成的唐来渠,把我们的青春葬送。一切勇敢的人,起来,罢工!这就是斗争。”
  此人命运如何,不必多言。可以想象,活下来的人,在超强度的意识形态灌输下,倘其内心尚存一寸抵挡与拒斥的自留地,则不是被自己的“同犯”(犯人之间既要表现出认罪悔改的积极态度,又无资格彼此称同志,故以“同犯”互称)斗争而死,便是自绝于人民。几轮汰洗,求生本能必会让幸存者在语言上被完全组织化。老先生在宁夏西大滩潮湖农场时,兼过墙报任务和劳动现场的宣传任务,当时那种受重视和被视为先进的成就感,想来当极为深刻,以致半个世纪后,老先生对自己写的一些快板书依然记忆犹新。兹照录两条——
  其一:
  “李振涛,呱呱叫,抓紧装土不伸腰。王贵本是飞毛腿,背起土来跑得快。突击组长吴天保,掌握劳动有高招,他言道,背土不但要快跑,还要背篓装得高;跑得快,装得高,多装快跑讲实效。”
  其二:
  “一分队,学榜样,调动人马摆战场。大小组长来带头,争先快跑和多装。一组本是好劳力,个个脸上透红光;二组、三组不示弱,准备加油干一场。你若问,干得最好是哪几个。等会我,一个一个来表扬。同犯们,今天我们向站领导表决心,流动红旗我们十中队要不要?”

  不过,老先生的努力从不曾被组织承认过,为减刑立功,他努力劳动,努力宣传,努力做同犯思想工作,不但未获任何减刑机会,似连劳动和学习积极分子亦不曾获得。他曾为之歌颂过、赞美过、幻想过的潮湖农场,在留下几十页细致描述后,不得不以几段话匆匆结尾,因为荒漠辟出农田,虽历时两年终于完工,但1955年播种,收获不及种子的十分之一,这一万亩农田终因盐碱化而废弃。
  我终于能体谅那些向组织积极靠拢,或欣然或悲痛的文字,尽管这类文字与描述生之痛苦的文字,经常相伴出现,互相牴牾。我想,作者可能根本无法意识这种矛盾,更一生无法找到适当的语言,来缝合这种撕裂感。在我看,它文本上的失败,却真实呈现了这些人精神上的痛苦与分裂。对试图寻找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人来说,此种人生注定无法摆脱痛苦与分裂。连战跨过海峡与宿敌握手,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也就是个重大新闻而已。但对老先生来说,却是最后岁月一抹肯定其人生的神光,其经历一生荣苦皆不脱到底是“共”还是“国”,全书以此结尾,一生纠结,无力思索,更无答案,最后,只能搬来一句中国式的“捣浆糊”为自己的一生画上句号:“看来,我是既姓‘国’又姓‘共’了。”
  只能是捣浆糊。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框架里,他的一生大抵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他们这代人重述历史,只能取自我辩护姿态,而且履历“合法化”的辩护词无非如此:参加国军是为了抗战,内战时厌恶内战且没上战场,最后时刻还光荣参加起义,被新政权改造时,态度一直积极良好,改革开放的政策从来坚决拥护……
  寻求人生意义和价值,终需依附于某种思想或价值体系,在老先生能找到和依靠的资源中,只有此种解释,才能赋予其命运的合理性与人生的正面价值,哪怕老先生因此无一字提及曾两次在抗战受伤——不抢风头显然是种得体的姿态——否则何以面对自己的一生?
  近世中国人很现实,失败者没有同情,更没有自我价值安放的空间。其实,我那位全然以老干部自居的长辈,何曾不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何曾不知道这种悖论,但为什么要在精神上跟自己过不去?宁愿选择遗忘,是最好的自我精神保护。伟大如钱学森,亦不能免俗。其人生价值的最大化阐述,恰是今日座标下的伟大爱国者形象。他曾寻求移民美国的事实,“溢出”这个叙事框架,只能假装不存在。就如《换骨记》中曾谈到,内战爆发时,老先生曾想在国共之外另走第三条道路,追随李济深路线。能有这几句语焉不详,大抵是因为今天的话语体系里,所谓的第三条道路,尚可在统战范畴内找到位置。
  无论如何,老先生有古拉格群岛的经历,但绝不可能有类似《古拉格群岛》的作品。没错,中国固然有古拉格,但绝不会有《古拉格群岛》,不会有《日瓦格医生》等苏联同类作品。此事非关勇气与道德,而关乎思考和认识能力。中国与苏联不但有过相同苦难,且同在苦难后集体舔舐过伤口。在苏联,为“解冻文学”,在中国,为“伤痕文学”。两者虽相似之处不胜枚举,但风格之异显著,高下之别立判。“伤痕文学”可视为官版语言的反向自然延伸,极为抒情、情感浓烈、爱憎分明、沉重忧伤,而苏联“解冻文学”常见的历史批判的力量、理性思考的沉淀、宽恕与同情的情怀、细腻温情的深沉,则几乎看不到,“伤痕文学”甚至只能勉强算“解冻文学”的幼稚抒情版。这是思想资源的匮乏和语言的贫乏,甚至,你也可以直接说,“伤痕文学”时期的汉语,几乎就是一种完全不能胜任文学功能的工具。经过前三十年的改造,语音基于北京方言的普通话、书写表达标准来自延安窑洞的、经不断革命化提纯的官方现代汉语,以中央对地方、国家对个人、现代对传统、标准对非标准、正确对异端的强力,独占一切传播工具,横扫一切公共空间,变成公共交流和表达的惟一格式。
  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国家、一个时代,曾如此高效地消灭一种活着的语言,推广一种人造语言:全体国民长时间被组织集中学习,每天开会听报告、谈心得、做检查、大批判……一切个人的时间、空间被尽可能挤占压缩,这种包裹着特定思维方式、历史观、道德观、世界观的语言系统逐渐深植于每个大脑。它不断侵入和挤占个人领域的表达和思考,完成了对全民感知和表达能力和模式的重塑和同化。成功实现了全民语言贫乏化和空洞化。作为思想的工具,表达的工具,语言的宣教化,不但使人们难于表达与官方意识形态无关的情感、趣味、审美,甚至难于灵敏地感受它。


  在建国的前30年中,革命语言以文字、图像等形式全面占领社会与个人空间,消灭了官话之外的思想产生的可能。

  这种语言的丧失创造力,宣教本身就是个最好例子——你甚至会发现,《人民日报》今天的语言远不如文革时期鲜活。“会战”、“战役”、“春风”、“高潮”之类修辞,首次出现是语言创新,泛滥在今天,则是僵尸。今天宣教语言之贫乏,从上到下,甚至语言模式只有清一色的“三个代表”、“四个坚持”、“五个绝不”、“六个确保”……这种僵化语言对认识和想象力的无形钳制,首先当然是公共事件,比如我们习惯用“三年自然灾害”或“三年困难时期”这个指称,而民间曾广泛通用的“苦日子”,由于无法进入公共空间而几近消亡。而像“解放后”、“改革开放以来”之类指称,甚至从来不曾出现过民间的、非意识形态化的版本,它的约束甚至体现为,我们试图结构它时,也会自觉以阵营、以意识形态划分。
  官话的普及,无疑会左右人的记忆和认识能力,我留意到,在我父辈对文革前的历史记忆和叙事,与官方版本有极大差异,但文革爆发后的部分,却总是与至少一个官方版本高度契合。除非有极强烈而清醒的批判意识,或者干脆就是个彻底的文盲,或者集体有强大的地方方言保护——方言强度总是与官方意识形态输入强度成反比,否则无法逃避和抗拒官话对个人的重塑和同化。
  或许值得一说的是,《换骨记》的作者经历超强红色语言轰炸,好在还有古诗词的熏陶。先人留下的表达方式,使他可轻易挣脱想象和表达的枷锁,进入真正自由之境。妻儿万里之外,遥寄书信慰离情,用现代汉语,少不了平平仄仄颂党恩,老老实实重做人的表白,用古诗,则别有真情:“记取别时秋雨濛,又惊黄叶东西风。年来夜夜关山月,长照相思五处同。”又如,同伴瘐死牢中,狱卒除下同伴脚镣时,他以口占七绝送别,那一刻也除却了自己精神上的脚镣:“乱世死生焉足论,人间谁与赋同情?脚镣除下君知否,此去黄泉喜步轻。”
  “伤痕文学”的最大伤痕,在于前30年刚刚结束,尽管有需求,人们却无法用语言精细准确表达一切个人化的感触体验,甚至缺少足够灵敏和细微的感知能力。生于这个时代的不幸,甚至在你若放歌一曲时,无论是何经历,是何观念,脱口而出的,必然是红歌,区别或许只在中国红歌还是苏联红歌。只有语言技能在后三十年才接受训练的人,才能因现代汉语功能的逐渐丰富和完备,有机会成为一个具备健全感知、思考、表达能力的人。
  顺带说一句,非北方方言区的南方人,通常面临特殊的困难,因为他们用于文字表达的语言,实际并非母语,这就是为什么南方作家很难写出鲜活生动文字的原因。然而,尽管官话今天被迫一点点从个人领域退出,对我们思维、情感、判断、表达的无形惯性影响仍在。你不用与台湾或香港人深入交流,便可明显体察到这种区别——台湾香港远不如大陆有更深厚复杂的历史素材,但他们有细腻深沉远胜大陆的文学和影视作品。无论是感知还是表达,大陆甚至明显逊色于弹丸之地的香港。只有一样为大陆所擅长,那就是官民一致、无所不用其极的煽情——它是建国的前30年留给今日中国的一条精神阑尾,是一代中国人的宿命。
  《换骨记》的遗憾,自当在这个背景下同情性理解——同情性理解,正是我们的语言和思维习惯中被成功清除掉的东西之一。无疑,在我看来,《换骨记》是本远未完成的作品。而且,书中不少普通人的经历和故事,都自有单独挖掘整理的价值。遗憾而痛心的是,《换骨记》的老先生已经辞世,我再无采访整理的可能,但依据这个现成底本,依然可有所为。
  前几天,无意在一位有志于文学的同事桌上看到一本保罗·策兰的诗集,我不知此为何人,听得大致介绍和极力推崇后,非要借回一读。原因很简单,策兰面临的特殊困境,让我想起并重新审视和理解《换骨记》。
  策兰生于战前的罗马尼亚,但故乡战后被划归乌克兰,作为一个流亡西欧永失故土的诗人,策兰更深切的不幸在于,他是父母均死于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但母语却偏是德语,此种命运的悖论,可用他的一句话概括:“妈妈,我在用敌人的语言写诗。”
  固然,德语之于策兰,可有敌人语言的沉痛,但作为工具,无论是抚摸内心至苦至痛,还是抒发表达这种痛感,却绝无障碍或先天不足,毕竟,德语不是一种与特定观念体系牢牢锁定的工具,亦从未曾与丰厚的历史文化源头与真实的社会隔断。即使在苏联时代,俄语也不曾被整体彻底消毒改造,阉割为只有单一功能的死语言。其实,《换骨记》在另一重意味上,何尝不是用敌人的语言写就的自传。
  我希望时间能给我足够距离,让我写出这种应当不下于策兰的痛感,这种痛感并不只属于他自己。毕竟对中国人来说,使用的是自己的语言,却对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生活,缺少足够的感知、表达能力;对于曾经的历史,行进中的时间,缺少记忆和和思考的能力。

  我们是不是没有母语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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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作者:高伐林 留言时间:2013-07-13 17:17:57
芹泥、吴言、gmuoruo、皇城根儿、枫苑梦客、阿妞不牛、飞云、Hetaobo、华山、vito、不再沉默、右撇子、郭家院子、抱不平、暗夜寻灯、saxon1981、好啊好啊1、党卫队……诸位,感谢光临!抱歉怠慢!

赞成阿妞不牛和枫苑梦客等几位最后发表的意见。我比较孤陋寡闻,不太知道前一段万维究竟是闹起了怎样的风波,为什么几位博客受到处分。我赞成只要遵循文明规范,尽可发表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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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山 留言时间:2013-07-12 16:05:29
看来,华山要向上述几位右派大佬,甚至点咱华山名字的老高道声谢谢。如果能够代表的话,也愿代表老穆,随笔,汤安,寄美,芦鹤,老几,逍遥等给大家道一句“理解万岁!”。

万维的规则是明确的,如果没有违反那三点硬杠子“下流语言,反对万维,黑客行为”是无论如何不能封杀网民的。就是下流语言,那得看谁先使用。反对万维,那也看是否是无理取闹。至于黑客,华山虽不赞成,但看到一些人用拉黑,删贴,伴之以恐吓,威胁。嘲骂的方式对待别人,那简直与黑客的恶行别无二致,也理解那些做法的原因。这世界上的事,一边是法,一边是情。作为平凡百姓来讲,用情似乎是更多点,大家会用心去感受对错是非。

自从大批左翼被封以后,万维确实只呈现一种声音。当年白凡,沁霈,随笔,山月,寄美,芦鹤,叶子,老几,幽幽的文字消失了,顺带一大批作者也提不起精神,这对万维不是件好事。希望万维尽量开禁,只要不违反三条,都应欢迎回来。这些都是万维多年的网友,即使他们爱戴自己的新家,也不会忘怀自己的旧宅。

至于华山本人,五月风暴中已经被停网审查了一个多月。至今有一处IP仍然不能使用。想来网管基于与大家相同的理由,给咱开禁,那么目的应该是给更多网民,更广泛的观点一个自由表达意见的平台,这是创建网络博客的初衷。当然华山还是华山,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以避之?为了咱的朋友,出生的民族,确实没什么好顾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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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枫苑梦客 留言时间:2013-07-11 22:03:16
俺和华山打了不少交道了。老实说,每当写了一篇政论文章,心里很希望有人能来挑挑刺,激发一下俺的思维,华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有时为了回答他的责难, 俺不得不下苦功夫搞研究,写回帖。所以,希望万维放开言路,让各种观点在这里争锋,这对网站的人气很重要。我认为只要不说脏话骂人,认真讲道理的都应该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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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妞不牛 留言时间:2013-07-11 19:55:54
同意吴言的看法。华山等网友是值得万维以及网友尊重甚至珍惜的。老高此文提到华山,并没有对他不欢迎跟没有要把他“开除”的意味。老高只是帮助华山,在欢迎华山进行批判甚至讨伐的时候,教他稍微认真研究观察一下对象,把丈八蛇矛扎准一点,让老高和俺多放一些血。
比如这次华山总算找到了一个穴位——我们是不是没有母语的人民?
这个问题,华山应该先重温一下党报社论《为纯洁祖国语言而奋斗》(《人民日报》1950年)
党从建政伊始,就开始“纯洁祖国语言”。比如用“同志”代替先生太太小姐,以“五类分子”代替老高阿妞,用“到处莺歌燕舞”“六亿神州尽舜尧”代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用“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代替饿殍遍野万家墨面,直到用“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三个代表四项坚持五不搞六个不准七条规则八荣八耻九九一梦”全中国党政军民学都成了会用脚趾头数数唱儿歌的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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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党卫队 留言时间:2013-07-11 16:58:40
德国战后清除纳粹意识形态就是从清除纳粹特色语言文化着手的, 比如"元首","爱国","宣传"...在德语中都具有贬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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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言 留言时间:2013-07-11 16:43:53
我真心希望像华山这样的万维“异己分子”能够坚持、留下。
随着老穆,随笔,汤安,寄美,芦鹤,老几和沁霈等的消失,万维正逐步失去它原有的气氛。如果大家喜欢一个声音、一种腔调,我保持还会有博友继续消失。有争论是一件好事,遇到不礼貌的言论,大家自然会辨别;有不法的行为,也会有法律的处置。但当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消灭”,那这个网站也就没有生气,自行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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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山 留言时间:2013-07-11 16:26:24
---我们是不是没有母语的人民?

挺煽情的是不?干嘛不用英语法语来写这样的文字,免得像拽着自己的头发以为能把自己提到空中一样的,让人笑话。就是老高经心准备的主题,“精神阑尾”论,一不小心,想顺代捎上的私货,这就失控了,立马滑到“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上”的阑尾上去了。当然咱不是历史学家,如果埃及历史上有那位法老带领过万里长征,那华山愿赌服输。这儿几个说的似乎蛮有道理,这代人是没治了,等着重新投胎吧。至于港澳台素质多高,语言多美,到非共产党影响的各唐人街转转,你那身价可望提高一个量级。

我在想右派们就不能坐下来商量商量。像翅膀,网游等认为是中国民族特性产生了49后,而不是49后产生了中国特性。梦客等在埃及问题上得到启示,“不成熟的社会”需要多次革命,才能成熟,对每一次革命都应持赞赏的态度。这些意见都有些代表意义。中国现代革命史不过百年,有几次革命又如何?万维上用“女性”马甲有极大优越,以致于许多男扮女装的。这些人的奋斗史直从中国到美国,迳下东洋到西洋。哪个不比男性更神勇,这种半边天的自豪自信感,不是沾了49后继续革命的光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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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好啊好啊1 留言时间:2013-07-11 16:12:00
有点儿糟蹋阑尾了!嘿嘿,
现代医学研究发现,阑尾有大量的淋巴组织,是一个具有免疫功能的器官,对生物个体的抵抗力起着很大的作用。虽然阑尾被切除后,其功能可以被其他的免疫器官所代偿,可是,那确实是一个免疫器官。
而毛的那些东西,就是人类历史上的垃圾,癌症。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将人性中的恶发挥到了极致而已。

嘿嘿,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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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vito 留言时间:2013-07-11 15:15:32
阿妞,其实也不是我偏激,这个现象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但从来没有看到有人把它严肃认真地上升到理论高度,所以高博的观点引起我的共鸣。我当年带儿子出国,确实是没有带任何一本国内的文科书籍包括语文教科书。十几年过去了,我儿子可以说没有受到毛语言的污染。当然我做这件事时,并没有上升到什么高度,仅仅是出于对那种文化的本能的反感。我们要屏蔽毛语言还是做得到的,因为我们还有台湾香港以及老一辈海外华人承传了真正的中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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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uan2 留言时间:2013-07-11 13:42:39
共产党的统治不同于人类以前形形色色独裁统治。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不仅要统治人们的肉体,而且要统治人们的思维和灵魂。

其典型的事例包括:与党保持一致;党要领导一切;早请示,晚汇报;狠斗私字一闪念;等等。明明是党的错误政策导致了大饥荒,在党的宣传下,广大老百姓被蒙蔽认为是巨大的自然灾害,苏修要债等等导致。明明是毛泽东坐火车下江南,煽阴风点鬼火,为打倒党内第二把手林彪作准备,却堂而皇之大谈什么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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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暗夜寻灯 留言时间:2013-07-11 13:34:06
也是仔细"从头到尾“读了,不觉得是篇太好的文章。作为一个社会生物学家,自然对生物历史学有些兴趣,每次思考历史事件,免不了用大历史的眼光来考察。本书的故事自然不会例外。不知道老高读没读我写的《女性的乳房美》,那是以生物人类学家的眼光来考察中国的文化事件,当社会的人口徘徊在K值上下的时候,残酷奴役,是所有生物物种都会发生的事件;但规模大小各个社会会有大大不同。毛以后的历史大事件,我都是以《兄弟残杀为哪般?》的生态学眼光来看的,这样历史地看,此类事件中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正所谓歌词里唱的,”我们在重复多少父母的故事。。。。。。“
更感兴趣的当然还是语言体系的问题,今天的美国,生物学渗透进各个人文学科,除刚才提到的生物历史学、生物人类学,以前提到的生物哲学、生物美学、生物神经学、考古病理学,这些东西在美国如此发达,有些甚至进入本科生的必修课里,但在中国,甚至那些老师、教授们却还在用着自己的话语体系理解自己的那小小一点东西。我在科学网上发表我的博客时候,其中两次提到文化人类学的论文引述,而还是有一位读者,从语气上估计可能是个文化人类学的老师,竟然说我”连文化人类学的ABC大概都没有读过 “,原因是为什么,因为他对生物人类学一定是无知的。不然他不会看不出文化与基因的关系,目前是流行的主流观点。
这样的语言文字系统的隔阂,不仅在普通老百姓的圈子,也在所谓的知识分子、精英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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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妞不牛 留言时间:2013-07-11 12:51:24
VITO网友的评论,或许有人觉得偏激。但是他在表达激愤的同时,说出了一个无奈的事实。中共与毛泽东就是一个东西。现在的中国大陆“语言文化”系统,实际上就是毛语文化与系统毛语。毛泽东如果倒了,无论他死活,中共就要垮台,中国人几乎都要“失语”。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共与中国将要长久的活在毛泽东阴影里。中国的00后,无论怎样生长在“新世纪”,将还是不得不受刘云山之流同当今时代完全脱节的毛僵尸语言思维逻辑和党八股文化控制。十多亿人只能说“韶山话”。民族与国家甚至人类的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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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抱不平 留言时间:2013-07-11 10:59:00
作为中国人,对大陆所发生的一切已无语,只能是觉得茫然和羞愧。哪怕在文革的高潮期,就是偏偏不喊“万岁”,也不会冒被抓的危险,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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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家院子 留言时间:2013-07-11 09:54:33
我们都是经历过毛泽东时代的一代人,那种僵化的语言有时确实令人哭笑不得。

我在国内的单位是武汉较早开始搞对外交流的,有时项目成功了,我们的老板会和外资代表正式会谈。虽然那时已是八十年代,但语言还是文革式的。那位老板经常会冒出“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艰苦奋斗,勤俭建国,东风吹,战鼓擂,小车不倒只管推,一直推到共产主义,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小翻译吭哧吭哧,动作表情全都用上,还是不知所云,老外瞪着眼睛,一头雾水,心里肯定在想,我是来谈项目的,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事后我们都会捧腹大笑。

现在的人看了,会觉得这是黑色幽默,这还真不是黑色幽默,这是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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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右撇子 留言时间:2013-07-11 09:09:57
大家知道华政委为什么不开自己的园子吗?

我猜是那没有必要,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有党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搅局!看到谁批评党,不管有理没理,他就来给你搅得清水变浊水,模糊焦点,转移视线,说了一大堆胡话。如果你想搞懂他的逻辑,你就上当了,因为那样了话你自己就变得糊涂了!

他来万维应该有好几年了,不发表自己的文章,天天与“反华分子”博斗,这种表现就说明了他的注意力并不是让别人知道他坚持的是什么价值?他的注意力就是“搅”!所以,“看书看皮,看报看题”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看书看皮,看报看题”的特点在上次与我的交锋中也是再次表现出来了。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看我与Pia的辩论。他问我的那些问题本人早已说明清楚了,还不停地问那些早已回答的问题!

所以,与华政委辩论,只能与他打泥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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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再沉默 留言时间:2013-07-11 08:13:20
华山没有自己的园子到处转战,“看书看皮、看报看题”,然后涂鸦“到此一游”,一个人没皮没脸恬不知耻到这种程度,在这个世界上实属少见。前面有网友说得有道理,象华政委这种珍惜物种我们应该保护起来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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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vito 留言时间:2013-07-11 07:22:11
博主好文!
这个现象在从40年代到60年代的人中普遍和严重,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为何“红歌”会得到底层老百姓的喜爱。人类的天性是喜歌舞的,在成长的年代中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成年后,也会以什么方式延续和表达自己。文革中流行的歌曲和语言正如博主所言,会不由自主不期而至地从口中蹦出来,已经成了这几代人的思维定势。我们身在海外的华人唯一能做到的是,让自己的孩子与那个文化隔绝,不买当今中国大陆作者的书籍,不给任何语文教科书给他们读,不用那个时代的特定语言和孩子讨论问题。
博主提到的现象:那些本应是有思想有才华有阅历又受共产党迫害的知识分子,也是满口的49后语言和词汇,在现实生活中非常普遍,也没见到他们有何反省或批判精神。被人推下陷阱,又被加害人拉上来,于是对陷害人感激涕零歌功颂德的现象,很令人悲哀。这个本应属于个人人格的问题,已经成了民族人格问题。

我们这几代人是无药可救了,为让我们的后代远离49后文化,做一件好事,屏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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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山 留言时间:2013-07-11 04:35:26
梦客又转战到这儿,不顾自己的园子啦。

---预料不久他(华山)就会消停了。

老穆,随笔,汤安,寄美,芦鹤,老几等一大批都消停了。梦客莫不是也想借助外力让华山消停吧。真的没说错,这人做到这份上,真是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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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山 留言时间:2013-07-11 03:13:51
老高提了咱的名字,不能不应答。“今夜咱们是埃及人”,那是两年前的一句时髦,不太像你老高的专利。你一定要对号入座,那是你心里不舒服。要是现在穆尔西总统领导下的埃及民族和睦,经济腾飞,与西方结盟,与中国结怨,你老高争这版权还有点意思。可现在茉莉凋零,总统被拘,军队杀人,内战在即。埃及人给了世人,特别中国这样“不成熟”的社会一个极好的反例。就像吃了一口死苍蝇。老高移民埃及的兴趣索然,无赖之下,也只能借“毛泽东时代留给今日中国一条精神阑尾”,重复什么“埃及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随后的路更难”。想来没有老毛的长征,没有老毛的“论联合政府”的精神阑尾,老高这句语录的版权倒是笃定了。

对老高的文章,能做到“看书看皮、看报看题”就不错了。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文章。有兴趣的人不如找原版读读,那反而更客观些,能知道在什么场合,针对什么问题有感而发的。到老高这儿,全变成高氏翻版。我不知道在网络兴起的年代,老高这样的角色,到底给个什么职业名称比较合适,像那做期货的,也叫做做期文的?相信老高的信誉,这期文的版权费一定会付给原作者,77武大中文系的,那老同学的眼睛注视着你呢。

老高总算在万人赞誉声中完成了汪兆銘系列,看来袁慰亭的基建项目也完成得差不多了。现在从想象的云天落到了现实的丛林,可喜可贺。埃及这烂摊子就别參和了,有热闹的新地方,只等你再大变一次异国人给大家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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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etaobo 留言时间:2013-07-10 22:11:16
讲一件近30年前的事。那是1985年初,我正在英国利兹大学进修,被大使馆教育处借去工作。有一次陪同教育处负责人去剑桥大学访问,校方招待午餐时我任翻译。每当这位中共官员讲"解放前"、"解放后",我都译成 before/after 1949. 记得很清楚的是在座的一个懂中文的英国教授对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可见中共文化的流毒达致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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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云 留言时间:2013-07-10 21:36:15
我也一直在想着一篇类似的东西: 除了文中所述,我们这代人甚至是无歌的一代。 一唱歌就是共产歌,唱个京剧都是红色的。最近正在恶补传统京剧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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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妞不牛 留言时间:2013-07-10 21:34:28
谢谢老高转载刘少奇同乡的好文。
俺记得好像在明镜有人提起过这本《换骨记》。当时也是这个印象:很惨烈残酷的历史与经历,被换头换骨的人用现代毛语叙述了出来。俺觉得这是值得珍藏的文史化石标本:就像石化的树木,完全没有了木材的资质,但是那年轮却刻印着洪荒。

强制灌输的话语信仰系统,给民众与民族洗脑换骨,中国从秦始皇就开始了。世界上天主教的中世纪以及从哈里发到奥斯曼伊斯兰帝国,也做的很成功。西班牙曾经被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到法西斯反复这样染黑漂白过。这就是最后欧洲人出来的感悟与智慧:政教分离,信仰言论表达自由。只有这样,才有民众和民族多元自主因而真实鲜活的话语权与话语系统。现代世界希特勒到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共产党国家,对信仰的强制灌输与话语权的控制,都超越了中世纪教廷和伊斯兰帝国。但是到世界之极端,人口规模之巨,亿万人一个嘴巴一个腔调整齐划一,毛泽东不但空前,还很可能绝后。
当然,在举国一致整齐划一宫商角徵羽没有半点杂音的程度上,能够同老毛比肩的,还有金朝鲜。韩国就有过报道:所谓的“脱北者”来到韩国,一个民族一样语言文字,可是韩国必须派专门对北朝鲜有研究的专家才能同这样的脱北者交流,否则双方很难沟通。脱北者的教育程度越高越如此。
想起俺多年前的一篇小文《人民共和国是什么意思?》。这样文章标题,放在中国大陆,人家一看就知道俺不是傻子也是疯子。尽管有着基本语言逻辑思维的人,不要任何政治概念,都起码知道“叠床架屋”“同一反复”,再有一点基本政治概念的人,也不难理解这个关键词“人民”的概念,就是为了方便制造“敌人”而设立的。可是多年的灌输浸淫,就让这样的语言荒谬逻辑荒诞内容恐怖,成为了天经地义。连共产党自己都感悟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六四共和国卫士”也不说“平暴镇反保卫党中央解放人民的人民共和国卫士”,可是我们伟大的“人民”甚至可恶的“敌人”,都没有感觉,更不说感悟到党自己的不好意思。“他是人民大救星”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连在一起全国高唱,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包括毛泽东张春桥。俺小时后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问过老师:大救星和救世主是不是一个意思呀?被骂了一顿。还是俺上中学的英语老师聪明:他强调:《东方红》歌词里的“他是人民大救星”的大救星,He is our Great Savior, Great Savior,一定要大写,这是特指我们的毛主席。
俺甚至说过,毛泽东如果定都湘潭,全国以韶山话为标准国语,他如果真的像叶剑英宣布的那样能够活一百五十岁,韶山冲每一个乡民或许都可以到全国任语文教师,全中国“银民”没准现在都说“毛嗲滴糠粑粑好恰”呢。
哪怕就是老高和俺,如果不是特别小心,什么时候不是“党和人民群众”脱口而出,而不是用表达客观含义准确的“中共”和“民众”?是否想过在“党和人民群众”的后面甚至里面,还躲藏着无数的“敌人”?“中共与中国大陆民众(或者同胞)”,对照“党和人民群众”,到底哪个指称全部涵盖了全体中国大陆人?中共领导人讲话的称谓呼语“同志们朋友们,全国各条战线的等等等”,对照西方民主国家领导人的“女士们先生们,FELLOW CITIZENS”,真的翻译对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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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枫苑梦客 留言时间:2013-07-10 20:14:46
一口气“从头读到尾”了,果然好文章。这文章华山肯定是读不进去的,这人不仅悉心呵护着那条精神阑尾,而且到处招摇。这两天因为埃及事变更显得兴奋异常,我预料不久他就会消停了。这人做到这份上,真是怪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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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城根儿 留言时间:2013-07-10 17:22:43
呵呵~, 老高不觉得用今天中国的官话讲古代的故事很别开生面嘛? 一直以为魔鬼教官是搞艺术的出身,特招人崇拜。

顺便请求老高放华山老弟一马,他一个人在这挺着,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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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言 留言时间:2013-07-10 17:11:34
的确是这样的,自己无论如何反思、自省中共统治的梦魇,然而在不经意间哼一首歌或吟诵一句诗词突然发现是文革时期的样板戏或者伟大领袖的作品。
如果没有像战后德国那样系统的、制度的清理和铲除,中国这几代人无法摆脱这个『中国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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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芹泥 留言时间:2013-07-10 16:45:47
拜读好文。完全同意博主的观点。49后的党八股文字对中国文学以及人们正常思维的负面影响到现在还非常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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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芹泥 留言时间:2013-07-10 16:45:44
拜读好文。完全同意博主的观点。49后的党八股文字对中国文学以及人们正常思维的负面影响到现在还非常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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