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碧城的成長環境也可謂傳奇,她早年家境優渥,生活在書山墨海中,因聰穎過人,“自幼即有才藻名,工詩文,善丹青,能治印,並嫻音律,詞尤著稱於世,每有詞作問世,遠近爭相傳誦”。
但12歲那一年,她家遭到巨大變故,她的父親去世,因家中無兄弟,她們的家產遭到族人的瓜分,母親遭人綁架,小小碧城表現出過人的膽識。她四處給她父親的學生和朋友寫信,最終救出她的母親。其後,她母親帶着她們三個未成年的女孩投靠母舅,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直到成年。所以可以說,碧城自12歲便結束了小樓燈影、絲竹雅和的生活,開始領受人間冷暖,世態炎涼。這個敏感聰慧的少女看到這是一個男人主宰的社會,要想在這個社會立足,必須自尊自愛、獨立堅強、不依附男人,這也是她後來積極倡導女學的緣由之一,她曾攝《求己圖》,隱喻女子自立的心願。她寫過兩首詠懷詩,其中一首她自喻是被驅趕着的拉鹽車的牛,雖然被束縛,但難禁她澄清天下的萬里宏志。
鹽車獨困感難禁,齒長空憐歲月侵。
石徑行來蹄響暗,沙灘眠罷水痕深。
自知誰市千金骨,終覺難消萬里心。
回憶一鞭紅雨外,驕嘶直入杏花陰。
二十歲那年,因希望到天津去新型學校就學和守舊的母舅鬧翻,呂碧城隻身一人獨闖天津,開始了她風生水起的傳奇般生活。
在天津,她遇到了第一個賞識她的貴人,《大公報》總經理英斂之(英若誠的爺爺)。英斂之非常欣賞呂碧城絕妙的文采,聘用她為《大公報》編輯和主筆,所以,碧城到天津求學未成卻做了中國第一個女編輯和報刊主筆,這是她人生的一個轉折點。(話外: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他的母舅後來反做了碧誠的手下。碧誠說某種意義上說,她母舅成就了她)。
在《大公報》期間,碧城發表了大量詩文,倡導教育興國,男女平權等等國之強盛之策,她的《教育為立國之本》,《敬告中國女同胞》、《興女權貴有堅忍之志》等啟發民智倡導女學的文章引起各界極大反響。
“中國自嬴秦立專制之政,行愚民黔首之術,但以民為供其奴隸之用,孰知竟造成萎靡不振之國,轉而受異族之壓制,且至國事岌岌存亡莫。
“而男之於女也,復行專制之權、愚弱之術,但以女為供其玩弄之具,其家道之不克振興也可知矣。夫君之於民、男之於女,有如輔車唇齒之相依。君之愚弱其民,即以自弱其國也。男之愚弱其女,即以自弱其家也”。(話外:這些言論至今還有現實意義。)
碧城啟發民智的詩文,思想新穎,視野開闊,文辭精妙,京津兩地文人爭相傳閱,紛紛投詩相合。1908年,《大公報》將碧城和她的兩個姐姐的詩文編輯成《呂氏姊妹詩詞集》,並發表評論,稱她們是“碩果晨星”式的人物,她的妹妹呂坤秀也是當時著名的詩人(注1)。
倡導教育興國和女子平權的呂碧城,一直希望能在中國創辦新型女子學校,將西方自然科學和文化傳播給女性,使她們能夠接受新文化和新文明的洗禮,成為脫離舊教桎梏的新型女性。非常幸運的是,碧城是那個時代的寵兒(注2),她很快得到第二個絕好的機會。她在《大公報》上連載《論提倡女學之宗旨》,得到積極主張辦新學的直隸總督袁世凱支持,當時西風東漸,新型的辦學思想傳入中國,清廷已取消科舉制,各地紛紛舉辦新型學堂。袁世凱招天津教育家傅增湘主辦天津女子學堂並撥款。傅增湘召集呂碧城和英斂之以及天津的一些有識之士創辦了中國第一所公立女子高等學府,“北洋女子公學”(注3),呂碧城在年僅23歲之時被推舉為校長,負責全校教務並親授國文。
“北洋女子公學”成就了呂碧城又一夢想,她的學校積極引進西方先進的教育思想,成為中國現代女性文明的搖籃。 她也以此被譽為“北洋女學界的哥倫布”,“功績名譽,百口皆碑”。不僅如此,她的姐妹幾個都是女學的先驅,大姐任江寧女子師範學校校長,二姐任奉天女子師範學校校長,妹妹在廈門女子師範學校任教員。“旌德一門四才女”思想新銳,都有着科學教育救國的理念,她們不遺餘力的推廣新型女子學校,是風起雲湧的女學界急先鋒(注4)。
呂碧城崇尚西方自由民主的政治理念,並積極參加社會活動以實現濟世救民的理想。1912年民國成立,她擁戴共和,成為第一大總統袁世凱的機要秘書,但當袁世凱欲恢復帝制,她卻毅然辭職,決不象很多袁世凱的追隨者那樣甘當吹鼓手,這樣的獨立思想、鮮明的政治立場以及卓犖不羈的個性讓人不得不敬佩這個曠世之奇女子。
呂碧城曾師從於中國思想啟蒙者嚴復,在他那裡學習西方邏輯學和哲學,使她對西方文化產生巨大興趣。後她留學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文學和美術,又輾轉遊學歐洲7年。她的國學功底廣博深厚,加上十幾年西學的薰陶,她的文字如虎添翼,留學美歐期間,她同時是上海《時報》等雜誌和報刊的記者,用她的生花妙筆寫下大量反應美雨歐風的文字,發表在報刊雜誌上,讓國人了解西方世界,她的詩文如一股股清風,傳遞着西方先進的思想,新鮮的生活方式和風土人情,奇聞軼事、甚至先進的技術都被一一介紹給剛剛打開國門睜開眼睛看世界的民眾。正所謂西風東漸,呂碧城無疑是用筆向國人傳播現代文明先驅之一。
1929年,她作為世界動物保護協會的一員,被邀請參加維也納大會,作為唯一的中國代表,大會上,她作了非常精彩的演講,轟動全場,她美麗高貴的氣質,落落大方的儀表,時尚得體的裝束,超越時代的見識,都讓世人領略了閉塞的古老中國新型女性的風采。
注1:呂碧城著有《信芳集》、《曉珠集》、《雪繪詞》、《香光小錄》等十幾本詩詞集。
注2:許廣平,鄧穎超,都曾受教於此學校。
注3: 因為碧城的驚世之才和出色的容貌,成為當時文化界的寵兒,津京兩地的名流都自願的呵護推崇她,形成了眾星捧月的傳奇。一個女子受到這樣的禮遇在中國可算作絕無僅有的一次奇景,這也是西方文明傳人的結果。之後可以與此相比的大概就是林徽因了。
注4:清末民國期間,中國出現多例一門幾才女的傳奇。比較突出的有“宋氏三姐妹”,“旌德一門四才女”,“合肥四姐妹”等,這不得不歸結於家學的影響了。而碧城姐妹是只憑自己的才學聞名於世的,而非顯赫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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