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是个聪慧,内敛,甚至有点神秘的女孩。 功课好,闲书看得也不少。 她满腹经纶到满腹心事的程度。 她的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本是欢天喜地的人活在身旁都觉得生活应该有点沉重,否则就等于浅薄,等于没心没肺。暗自嘀咕,也不知是不是燕赵大地人民的共性。
大学四年基本是与书生争论的四年,我们的关系最近,因为我们没事就在一起争论,可以说我们的友谊在战斗中越来越坚固,越来越紧密,越来越深厚。我们俩都住上铺,床各自靠着南墙北墙,中间一个桌子,严格地把我们分开,象楚汉河界。 我们常坐在自己的床上,隔空叫板,唇枪舌剑。有时争论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打起来,不过是想着要过一条河,下去上来得怪不容易的,也就算了。
争论什么呢?别担心,争论的东东与你我无关,因为都是你我不认识的。比如,我们会为是罗斯福更伟大(我认为)还是林肯更伟大(她认为)争论很长时间,大家各自去找资料,看他们俩对美国以及世界的贡献大小。这一争论不要紧,害得俺本末倒置,日夜恶补二战史。书生轻轻松松,一边聊看南北战争,一边闲读细胞、基因,门门功课是排得特齐整的A。 俺就不行了, 脑子里一堆战事, 尼米兹海军上将的大海战;麦克阿瑟的东线战场(太平洋)上下起伏, 大帅哥酷酷的大墨镜和玉米芯烟斗结结实实地让俺着迷一段;艾森豪威尔的西线战场(欧洲)以及盟军的大反攻看得动人心魄;还有马歇尔将军的中国之行。俺常常一手抱着地图,一手捧着二战史,研究美国海军在太平洋群岛上的作战路线,看他们痛击小日本鬼子,看得畅快淋漓,看得心驰神往,看得俺把功课也带到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顺手就丢那儿再也找不回来了。后果是极其严重滴, 俺功课从此徘徊游荡在B与C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东牢牢地占据了俺大半个脑髓,哪里还有正经功课的安身之处。现在想来,书生好鬼呀!
争论是好事,但争论多了有时就变成争执。一般情况,我们是很文明,因为书生很文明,但兔子也有急的时候不是(书生也是属兔滴)?书生轻易不急,但真急了,还真有点不同凡响地让人不知所措呐。
有一次不知何故和她争执起来(反正还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东),她居然把我的书包直接扔到窗外去了,我们的窗外是一棵石榴树,当我跑到宿舍外,看着散在落红里的斑斓书页,我不禁心下叹服,“书生就是书生,扔书包都扔得诗情画意的”,气急败坏之绪急转直下为欣喜若狂,不仅暗自佩服她的急中生智,欣赏她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抛出了一个繁花似锦。面对这样的美丽画面坚持生气是不易的,也是不智的。(这种情况下,俺一般比较理性哈)。 如果不是考试需要,我会将此书页留下与落花为伴(比与我做伴肯定要强), 然后拉她来一切好好分享,没准还能为此争论一番,比如怎样的书页和怎样的树叶、花瓣搭配最有创意等等等等。
虽说如此,我仍常为她这唯一的一次过激行为耿耿于怀。 二十年后的一次重聚, 我和她翻此旧帐,她一脸无辜, 死不认帐。更加可恨的是俺宿舍同仁一致站在她的一方,甚至男生也帮她说话,说“如若说芹泥把书生的书本扔到窗外还可信,书生断然不会这样无理,如果她真的这样,那肯定也是被芹泥逼得非这样不可”。苍天呀,俺这信誉也太差了,可恨当年没有手机,否则在录音录像面前,相信她无法遁形。 书生的人缘就是太好,她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能耐, 相对于俺噼里啪啦的申述, 她几乎无需多言,众人在她睿智的沉默加平和的微笑之下,本能地站在她的一边,说句实话,俺都恨不能跑到她的一方反驳俺自己,很后悔公然与她做对, 因为俺和她站在对立面上就是公然与宿舍以及全班公民为敌。
如果说书生故意不认账,也确实冤枉她,她是真的不记这些小事。 虽然有用的东西她记得很牢,否则也不会是班上的学习标兵哈, 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别指望她会记得。书生是个很友好的人,当别人在说话时,她总是温文尔雅地端坐着,一点也不会打断你, 让人感觉很舒畅,很交心。 不过,俺劝你,千万别上当, 这世界大概只有俺了解事情的真相。当你在和她交谈时,她的确是一副认真听取的模样,好像她在跟着你的思路走,其实,她的心思早已云游象外, 跑得不见影了。不信,过一段时间,你问她,那次交心的谈话,她保证问“哪次?咱们有过交心的谈话吗?”。所以,书生绝不能算是闺蜜型的朋友,因为她对那些女孩子家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她就是我在谈女友《见谈女友》一文中所说的第一类朋友,迄今为止,我遇到两个这样朋友,她是其中之一。
书生外表很文静,内心很平静,嘴巴尤其安静,这几乎是所有人的证词,包括俺宿舍除我以外的人。其实书生哪里是无话, 书生的话匣一打开,拐咯哝滴咚,那可是收不住滴。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两四年聊得天占俺说话的40%以上,当然要占她说话的90%。 记得有一次我毕业以后到北京开会,去中科院看她,我们在她宿舍聊天,从下午聊到晚上,从晚上聊到凌晨4点,要不是俺还要起早赶火车回去,大概可以连轴转它一圈两圈的。
我们曾去泰山玩,俩人住旅店,有一天,晚上聊天,脚丫子泡在水里洗脚,那个水好热,好舒服,我们在泰山上疯癫了一天一夜后,这水简直是天堂里的水。 我们脚泡在水里各自往床上一躺,继续开聊,等到我们醒来,已是第二天,脚丫子仍然泡在水里,跟白面馒头一样,已是发得毫无知觉,估计可以直接上锅蒸成馒头。但我们开口第一句话是“昨晚,咱说哪儿了?”
她给我的临别赠言是“同舟共济”,我常想象,我们俩在湖边的一条船上,船桨清闲地放在两边,船自顾地摇曳着。 我们拿着各自的书本辅佐材料,争论不休,慷慨激昂,直至动起手来,于是书落, 人仰, 船翻,满湖的书页排列成各自喜爱的花样围绕着我们。所以我在心里说,书生,我们同舟是一定的,共济是不可能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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