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不仅妙才激扬,最难能可贵的是见识非凡。她志气烟高,睿哲而精理,她的诗文不拘泥于文学和美学的技巧, 广略政治、社会和文化的思想领域,极具启示民智的意义。 英敛之称她“力挽颓风,且思想极新,志气颇壮,不徒吟风弄月”。
她崇尚西方人文精神,对于西方政体的合理性和科学性都有很深切的理解,她曾受教中国最早的西方启蒙思想家也是最早寻求救国之路的严复,了解学习西方社会并研习一些科学知识。对于中国在国际上积弱的地位,吕碧城自觉己任,撰写了大量关于社会和政治的文章,她行文析理弥密,寓意自明。她曾给一个政要写信说:
“当代政界诸公不解西语,不与外人交际,所以没有国际的感触、世界的眼光。只知道在家里关起门来与同胞互争雄长。遇见外人才知道,我国的地位在世界上卑微到何等。感触有多深,诸公固然自己身受不到的,但是既有了钱,诸公的子孙必然读西文,出洋留学,必有与外人相处的时候。就是不出洋,世界交通,西力东渐,华洋的交涉逐日地繁密,也无可避免。诸公何不捐除私斗,共救国家,为后世子孙做人的地位呢?”。(碧城如果活在49后,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想到中国曾把大门彻底关上30年,自导自演疯人院令人窒息的闹剧,一定是痛心疾首的)。
碧城并不完全否定传统文化,对当时倡议彻底废除礼教、简单笨拙地模仿西式生活、只求表不求里的风气,她始终保持清醒理性的头脑,在《浪漫主义》一文中,她指出:
“世风缛靡,礼教废弛,浪漫之习由来已渐……巴黎、纽约,金粉之薮,女子习染尤甚,自西徂东,普于圆舆,有沛然莫御之势。吾人于此应予以适分之裁制,不得推波助澜也……舍精取粗,则成下流……夫处世无常轨,原非人生之福,犹如起居无节而适以戕生,终局大抵。。。。夫礼教有随时世变迁以求完善之必要,而无废除之理由。世非草昧,人异獉狉,无论任何国家种族之人,苟斥以无礼无教,未有不色然怒者,何吾黄帝子孙独异于世界民族而甘居化外也?” 。(我读了这一段文字,不由叹息,碧城如活在当下,看到腐败之风日盛,礼教废弛,全民崇尚权贵和金钱,对西方文化只求表不求里,对中国文化取糟粕去精华,一定以为自己穿越到一个极端荒昧的时代去了,这六十年的舍精取粗导致世风流于下鄙,更对自己生存的环境和资源不计后果几乎愚蠢可耻的破坏和掠夺,荒唐政治、外来技术加上冷漠残忍狡诈和蛮横的文化三重畸形组合。碧城他们那一代的所有努力几乎完全付之东流。)
碧城是中国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代表资产阶级革命的文化社团《南社》里的一员。南社在辛亥革命前后几乎聚集中国一大半知识精英,我们从这些精英里可以找到很多熟悉的名字,当时有“文有南社,武有黄埔”之说。它的宗旨“操南音,不忘本也”,力主推翻满清(北廷),提倡民族气节, 回归中原文明,用“南字”相对“北庭”。所谓“胡(寓满)马依北风,越(寓汉)鸟巢南枝”。碧城是南社里一名很活跃的成员,曾任民国众议院秘书长同为南社成员的林庚白曾写道“碧城故士绅阶级中闺秀也,惊才绝艳,工诗词,擅书翰……读之使人回肠荡气,有不能自已者。”。
(话外: 民国定都南京有着非常深刻的文化意义,因为北京一直是外族人的都城,从金都,元大都,清都,都是让汉人饱受耻辱的朝代,中国的奴颜文化的800年历史都是在北京形成,是蒙元和满清的外族奴役造成汉人的屈辱位置,最近也是最新鲜的文化便是浸淫中国3-4百年的的大辫子文化,为什么明朝(朱棣除外,他本人一半蒙人血统,他是篡位,当然要迁都)和民国都定都南京,其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为什么民国时期的仁人志士大多都出自南方,这不是偶然现象。定都有着文化定位的深刻含义,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定都南京,长安,洛阳,开封等等都比定都比北京强,定都北京其实就意味着要沿袭北京800年的奴颜文化。)
吕碧城一直以旧体写诗和文。这当然和她古典文学的极高修养有关系。 她对新文化运动尤其是白话文运动是持观望态度的,否则,以她的才学,她在文坛上的地位要远远超出后起的那些以写白话小说成名的女性。我认为,白话的兴起在当时是有很大的积极意义的,它对于文字的普及和知识的传播起着重要作用,但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检验,不能不说,由于白话文运动,也使得中国文化里的优雅文字,古诗词歌赋基本灭迹,唐诗宋词元曲古文等等文学奇葩永远定格在历史的长河里,中国文学走向世俗化的道路,我们失去了很多优美的文字,雅言即使在文坛上都已经成为绝响,成为古董。回头看历史,当时的白话文运动实在太彻底,其实完全可以走保留雅言和推广白话并行的路。
碧城后来长时间游学欧美。游学期间参加了很多社会活动,并与国内文学界同仁一直往来频繁,她撰写了大量文字,将西方文化介绍给国内同胞。某种意义上说,碧城是世界主义者。她是世界动物保护委员会成员,一直致力于禁杀动物的宣传,1930年,她在瑞士正式皈依佛门,并于1933年,创立了中国动物保护协会。抗战爆发后,碧城多次慷慨捐款,帮助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国民,她生命中的最后两年基本潜心佛法,不问世事。1943年,吕碧城留下最后一首诗“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二十天后,吕碧城在香港去世。
“陆离炫幻,是炳天烛地之观。其词积中驭西,膏润旁沛,为万籁激越之音。寓情搴虚,伤于物者深,结于中者固,日出日入之际,其哀刻骨,有不可语者在。”。这是诗词大家沈轶刘先生在综论清、民几百年词人一书《繁霜榭词札》里对碧城词的评价。
附碧城词一首:
《满江红 感怀 》
晦暗神州,欣曙光一线遥射。
问何人,女权高唱,若安达克?
雪浪千寻悲业海,风潮廿纪看东亚。
听青闺挥涕发狂言,君休讶。
幽与闭,长如夜。
羁与绊,无休歇。
叩帝阍不见,怀愤难泻。
遍地离魂招未得,一腔热血无从洒。
叹蛙居井底愿频违,情空惹。
(匆匆续完吕碧城,谢谢阅读,祝大家感恩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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