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行为,即便是神经完全正常的人。设想,如果每个人都活得象教科书或格言一样,这世界岂不太苍白乏味了。所谓百味人生,怪味一定占很大比例的。在这里,我所要描述的是一些我不太熟稔,在生命的长河中只有短暂的交集,然而却给了我极其深刻印象的人。
W君是我在S大教书时外系的一个教师。此君最大的特点就是坐功特强,只要一坐下聊天就且走不了,无论你怎么暗示,人那边我自岿然不动。
那是八十年代末,我们几个青年教师都在办理出国的事,大家交流比较多。记得那时大家宿舍里每人一张美国地图挂在那里,今天这个人指着地图一个角落说我将去这里,明天那个人指着另一个旮旯说我将去那里,还常常豪言壮语地说,“我们美国见”,好像美国就校园里花园那么样的巴掌大,说见就见了似得。
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T兄带来一个瘦高个男生,说此君有很多“出国”经验,几乎称得上“出国专业户”。这是他的原话,现在听来颇为费解哈,人还在国内怎么还成了出国专业户了。可当时听起来很合逻辑没觉得怎么样离谱。
说他是出国专业是因为这位仁兄脑袋里有很多关于出国的信息,随时可以释放,和现在的网络有一比。他把各式推荐信、五花八门的personal
statement 、申请资助的信、海外关系的担保(办护照用)等等都做成软盘(那时还是很大很薄的那种软盘),不管你是什么专业的,什么经历,统统能找到样板,比如,他是学电子的,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可关于生物系出国经验,各个专业都有介绍,他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让人不禁纳罕,他整这么多细胞生化遗传免疫等等出国材料干什么,这跨行也跨的有点大吧。
估计这T老兄被W君聒噪得不耐烦了,才将此君介绍给我,因为我也是个话痨。我虽然是话痨,但坐功不行,爱动,即使是说话时,也喜欢走来走去,站一会坐一会,打一枪换个地方什么的。
所以,他第一次来访,立刻就让我领教了他不同凡响的坐功。
话说这一天,T君把他领来时,大约早上十点多,聊天中,我才知道我和W君居然是高中同学,而且是同年级。不用觉得纳闷,我们那一届高中是第一次分重点高中,也是第一次考高中,我们学校是全国重点,学生是全市最好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来的尖子,一个个都个性贼强,目中无人,走路恨不能斜着眼横着走,骄傲得张牙舞爪,跟螃蟹似得(lol)。这种状态下,大家在一起读了两年书,同班同学里除了同桌很少来往,那时男女生还不兴说话的(咱文化里这种封建意识遗传性特强,绝对是显性基因),两年下来,我基本就只记得同班女同学的名字,男生除了几个学习特别好的,大多也就瞧着眼熟,名字是基本不知道的,也懒得知道
(瞧我们这花样年华过的,和集中营没两样),就别说另外一个班的男生了。
W君是浙大的,他告诉我我们班谁谁谁(当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和他一个系什么的,T君很贼,看到我们俩接上头了, 找了一个托词就溜了。俺就开始和俺这同学聊天。 他把他的出国知识向我输出,他说我听,我那天将自己的谦虚谨慎发挥到极致,基本坐着,也没怎么插嘴,这样,近两个小时很快就溜走了(比T君溜得还快), 然后我就听到我的肚子开始抗议了, 我便小心提议,“要不我们先去食堂吃饭”? W君温文尔雅得回答“我不饿”, 我克制住“可是我饿呀”的脱口而出,继续听他神侃。又过来半小时,我又提示他说,如果我们不去吃饭,食堂要关门了。这位仁兄还是那句客气话“我不饿”,并不问我“你饿不饿”,
我看着这个敬业的同学,只好说服着自己的肚子,“要不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下午好好吃两包方便面犒劳你”。 那一天,这个同志一直坐到晚上六点才走,如果他不走,我估计自己要饿晕了。后来我和男友(后来的老公)说,今天可以长见识了,见到一个自然辟谷的人,坐功话功和饿功都超强。
不过不能抹杀W君的学术精神,我们后来分享了很多出国经验,我出国的很多材料都是照着他提供的模版做出来的。 他仍然常来我们家聊天,仍然一坐就是大半天,仍然让我被动减肥,我后来家里备着饼干,他从来不吃(人家有自然辟谷的本事嘛),于是,我就一边吃着饼干,一边这里走走那里走走,顺便收拾收拾家,一边听他的出国经。当然,后来的聊天不限于出国这个话题,所以,我的话痨本质也贡献了不少时间,这样陆陆续续得大约半年,W君出国了,去了德州大学,达拉斯分校,走之前,将他的软盘都给我了。
有一次我回家探亲,我母亲还拿出那一叠软盘问我要不要,我说,现在也找不到电脑可以接受这样的软盘,但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扔掉。
第二年我也出国了,和W君联系过一次,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祝大家节日愉快,我们明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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