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不仅有着惊世之才,也有着绝世之貌。她的美貌恰如她的词风一样冷艳而超群,所谓“天然眉目含英氣,到處湖山養性靈”。她的惊才风韵,气往轹古,辞来切今。
碧城风姿雅逸,是张扬女性魅力的先知、先觉、先行者。中国传统女性美德崇尚含蓄内敛,衣着倾于刻板沉郁。碧城不仅撰文鼓励女性要摒弃那种陈腐的旧礼法的束缚,激发身体、性灵和情感的自我觉醒,更是身体力行。她说:
“女人爱美而富情感,性秉坤灵,亦何羡乎阳德?若深自讳匿,是自卑抑而耻辱女性也”。
她喜着极具个性时髦的洋装,尤爱绣有孔雀翎的饰冠,这种很夸张的装束几乎成了碧城美丽的标签,在中国这个缺乏女神(爱和美丽的象征)的国度,她天仙般的容姿本身就是对世人“美”的启蒙、展示和宣扬。著名女作家苏雪林(注1)对这个“我乡先辈作家”推崇备至,在她64年的一篇文章里《女词人吕碧城与我》里写到她曾“从某杂志剪下她一幅玉照,着黑色薄纱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支,美艳有如仙子”。
碧城不仅在衣着上鼓励女性注重自我的审美情趣,也在身体的展示上提倡女性表现天然和健康的姿态。她在女校任总督时便倡行西学,鼓励女性多多参加体育锻炼,有健康的身体和快乐向上的精神。上海是西方文化传入最早的地区,十里洋场,欧风颇盛。碧城在上海自学英法德等语言,并研习西方文化的人文精粹。比如关于舞,她不仅自己热爱跳舞,还专门撰写一文《说舞》,有一段对解放身体、张扬人体美韵、抒发内心情感的跳舞的诠释极为精彩。
“ 跳舞为国粹之一,非仅传自欧美也。吾国文化之兴,基于六艺,而乐与焉。乐于歌舞常相辅为用,见《礼记》及各经传。…… 人类无分文野,本天性发而为歌,舞则同也。为文明愈进则跳舞愈成为崭新有统系之仪式。迂拘者目为恶俗,每禁戒其家属勿事学习,此无异哀乐发于心而禁其啼笑。拂人之性,古圣不取。舞之功用为发扬美术,联络社交,愉快精神,运动体力。若举行于大典盛会,尤足表示庄严……。”
当一个大才女超凡脱俗、美若天仙,她自然被认为是性情孤高,目无余子。所以“君看孔雀多文采,赢得东南独自飞。”几乎成了大才女的宿命。其实,碧城的性格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倨傲,他的老师严复先生曾因外间谣传碧城目中无人时替她辩解说,“我看(碧城)甚是柔婉服善,说话间除自己剖析之外,亦不肯言人短处”。碧城和秋瑾友善,俩人一见如故,短短几小时引为知己,这样的超越了闺阁情趣的大气度岂是凡人可以解晓的。
和她一生文字思想上相交甚欢的文人名士很多,他们文墨交辉,窥山川之貌,拾香草之灵,雅和弘辩,共议世事,同享高山流水的友情。这些文人对碧城都是爱敬有加,在他们很多的轶文散记里都能看到吕碧城的名字。著名文学家诗人费树蔚(注2)在碧城《信芳集》的序中说:“予识吕碧城垂二十年,爱之重之,非徒以其文采票姚也。其人自守洁,见地超于人,忠恕绝去拘阏,而不为诞曼”,为碧城撰文作序的文人雅士极多,文学界一度出现奇异的众星捧月的现象,这是中国文化史上非常难得的盛景。正因为碧城在文学家至高的地位,让她难结良缘。她自己曾说过“我的目的不在钱多少和门第如何,而在于文学上的地位,因此难得合适的伴侣,东不成、西不就,有失机缘”。
另一个和碧城深交的是袁世凯之子袁克文。秋瑾遇难后,官府在秋瑾的住所发现碧城的书信,便想将碧城以同党之罪抓进牢里。抓捕命恰巧落在袁克文手中,袁克文仰慕碧城才华,不忍其落难,将抓捕命交与父亲,袁世凯说“若有书信来往就是同党,那我岂不是也成了乱党?”,碧城因此获救。后克文又举荐碧城做了袁世凯的秘书,相当于女官,他成了碧城一生的朋友,即使是在碧城因反对袁世凯称帝毅然辞官之后。
碧城性格中当然有清高和不通圆融之处,但这是在男权居高临下社会下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也与她早年遭致退婚等伤害有一定关系,她郁伊易感的才女气质,几与黛玉相通,而她我行我素自由奔放的个性又与湘云相匹。她与著名学者吴宓之间一段小故事很能反应碧城纤细敏感的一面。
碧城旅居海外时有人要给她的词出集子,吴宓对吕碧城的才华一直仰慕,希望给碧城的词集作序,序里一段描写“集中所写,不外作者一生未嫁之凄郁之情”引起碧城极大的反感,她愤然写信给吴宓,指责吴宓是上海小报无聊文人的无聊之举,拒绝他为她作序,吴宓事后赶紧去解释,将自己主编的《学衡》《大公报》文学刊物寄给碧城,以表自己是很严肃的文人。事后,碧城了解到吴宓的文风和学识,与吴宓渐成文友。在我看来,吴宓的序实有不妥,碧城心高气傲,一生过得精彩纷呈,当然厌恶人们拿她的私事做文章。吴宓后来成为文学大家。他的学生里有一位就是后来写著了《巨流河》的齐邦媛。(注3)
碧城和英敛之也有过隔阂,她穿衣一向标新立异,推崇新潮的洋装,后《大公报》隐喻有些学校的女教师衣冠不够庄重,碧城认为这是在讽刺自己,也撰文反击,因此与英敛之反目。虽然最后和解,但终不能恢复原来那种相知相惜的关系。在当时的社会氛围里,吕碧城无疑是将女子个性解放推进最远的,她曾在诗里写到“流俗待看除旧弊,深闺有愿作新民”。作为女性,她出入男子社交场合“雄辩高谈惊四筵”,“笔扫千人而不自矜”(樊增祥语),她将独立自由的思想、自信而洒脱的个性以及追求和男人平权的理念发挥到极致,后来一些最初推重支持她的男人们,因为她的特立独行,也因为她为人处事的不妥协,终于因识见不够远阔、胸襟不够宽广,和碧城渐行渐远(话外: 一些中国文人的弱点往往表现在此。当他们发现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他们会放弃自己原来追求的理念。)
碧城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英敛之以及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袁世凯都分道扬镳,这不能不让人感慨碧城命运里的造化。我不认为这是碧城不懂感恩,碧城反对帝制,袁世凯称帝完全违反的她的政治理念。英敛之和碧城关系的疏远原因比较复杂,也涉及到一些文化理念上的分歧。碧城认定的思想是不太容易被人左右,这也反应了她性格上天马行空不滞于物的一面。
注1:苏雪林,安徽太平人。 生于1897年,死于1999年。民国著名散文家,小说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学者,留法。曾任教沪江大学,安徽大学,武汉大学,台湾成功大学。著作40多部。曾挑战鲁迅。受教于胡适。是吕碧城姐姐的学生的学生。三十年代初,苏雪林曾被阿英称为“女性作家中最优秀的散文作家”。
注2:费树蔚,江苏同里人。(南社发源地,见《水乡的船-上》)。民国政治人物,袁世凯幕僚。著名诗人。柳亚子表舅。
注3: 见 “强烈推荐一本好书《巨流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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