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一种用香料装饰着邪恶和愚蠢的主义充斥着人们的灵魂,人们饥渴得吸允着弥漫着奇香的毒,傲慢得将邪恶和愚蠢的能量释放出来。
在那样一个世界里,各个角落都有着鹰一样的眼睛和狗一样的鼻子,它们追踪着猎物,用粪坑里苍蝇喋喋不休似的道德吟唱,来摧毁正常人的神经,来颠倒正常世界里的秩序。
在那个世界里,美丑善恶模糊了,自由意志被关进牢笼,思想之泉被一堆浊物堵死而干枯了。
在那个世界里,一些人的生活满是邪恶的乐趣,另一些人的生活却充满着荒谬的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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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平日里是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喜欢戏曲,标准的男中音,对学生也和善友好,文革中是个彻头彻尾的逍遥派,但还是被他的红卫兵学生以学术权威之名软禁了,每天憋在家里写检查,挖掘思想深处的牛鬼蛇神。
有一天,阿姨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检查里除了前言“首先,敬礼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毛主席教导我们。。。”, 和后语“毛主席万岁”,中间的部分还是一穷二白,就摸出一颗糖果(最便宜那种硬糖果),希望可以立即转化成脑袋里的粘多糖,搅动脑细胞活跃起来。
据说吃糖是能产生一种愉悦感,的确,宋老师剥开糖果放在嘴里,糖精的甜意立刻弥漫开来,大脑的快乐神经也随之忘我地跳跃,他很惬意很专注地唆着糖,顺手把糖纸一个抛物线很潇洒地扔到不远处的纸篓里,也许是这个很自由的动作,让他一时间忘了自身的处境,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让思想自由得四处游走。
当人的思想不被绳僵扼住,音乐便乘机溜了出来,他眯起眼睛,哼出了一只小曲,大概是“我住在楼台观风景”之类旧式文人的轻荡小曲。 这得意还没有持续半秒钟,那几个音符只是升致半空,还没飘荡回来,就听到粗糙的破门之声,后面轰进来一帮人,“你老实交代,把什么黑材料扔掉了?”,宋老师愕然地看着眼前几个红卫兵,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本能得否定, “什么黑材料,我没有扔呀?”, 然后开始回忆这过去的十分钟的历史, 群情激奋的红卫兵可没这个耐心,他们开始推推搡搡,把宋老师从椅子上拉出来,并呵斥,“你给我们站好了,老实交代”,迷迷糊糊的宋老师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扔了什么黑材料,自己的‘白材料’还没有写完,只有“头”和“尾”隔岸相望,哪里有时间整什么黑材料。 他下意识得又唆了几口没有化的糖,清理了喉咙, 准备用更加诚恳的语调和那些小将们解释, 那些小将可没什么耐心,他们留两个小将反手把宋老师架住,其余人粗暴得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但黑材料还是无迹可寻。
人在肉体不适时,脑袋可能就有些清明,宋老师想起了那个潇洒的抛物线。 他用平生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说,“我刚刚吃糖了,我扔掉的是糖纸,你们去看看纸篓”, 这些人跑去把纸篓倒掉,终于找到了那个糖纸。他们把糖纸打开,对着光左看右看,还是不肯就此罢休,宋老师又张开了口,这次不是说话,而是伸出了“证据”, 那颗还没有化尽的糖果。 小将们有些失望,本以为抓到一条天大里通外国的证据,没想到只是一颗糖和纸。实在让他们意犹未尽,失望间,他们给了宋老师几巴掌,“让你写检查材料,你却有心思吃糖,还唱小曲,你这是什么阶级态度”。 宋老师只能惭愧得说“是,是,我一定要做深刻的检查”。
这个“糖纸上的秘密”后来成了学校里人尽皆知的秘密,那就是:这个世道,除了毛‘PI’是可以随便放的,因为它是香的,其他都是臭的,所以,糖是不可以随便吃的,曲是不可以随便唱的,纸是不可以随便扔的,思是不可以随便想的。 弄明白这个道理,就可以当个真正的逍遥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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