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姐姐这次来美时告诉我的真实故事。 说故事有点牵强,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些映象和画面的组合,有少年人的联想,成年人的回思, 而又有一些看不见的潜意识在飞针走线,将飘断的片云一样的思绪织起有点淡有点散有点远的故事。 那时我们家住学校的筒子楼, 父母住南边,我们住北边。 我们的筒子楼在学校最北边,从我们房间的窗子往外看,楼下的一条幽暗的小路, 边上是一块长满野草的荒地, 然后就是学校的北墙。 姐姐讲的这个映象是北墙外的一个深宅大院。我们家住二楼, 面对的正是这个院子。 这是一个古老的院落,院子的右边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正前方便对着高高的厅堂,厅堂的门很大, 所以姐姐可以清楚的描写屋里的摆饰, 有两对太师椅面对面放在屋子两边, 有一个很老但很别致的摇椅, 那里生活着一个长得很白很精致很小巧的老太太, 和三个年轻人。 我对那个房子是有印象的,它坐落在一条幽深的小巷的末端, 我们每次放学要经过这个小巷,过了这一家,就到了校园大门。 我对这个小巷最深的印象是晚上,那里的街灯清冷得有点诡异, 而街两边的人家窗户里只是发出非常虚弱的灯光,幽暗冷漠, 惹人心思发紧。 只有这一家,它的灯光是一种很温情的橘黄色,这种橘黄色散发着安详的暖意,赋予了小巷人间烟火气。 六七年,正值文革如火如荼的年代,在一种可怕的盲目的力量驱动下,人们象在汹涌的波涛里, 挤在一条疯狂的破船上,没有理性,却激扬着拯救世界的热情, 没有目标,却崇尚着没有绿洲贫瘠的海岸。大字报象白色的海浪一样翻滚在校园,虚张着空洞的热闹, 小将们肆意演绎着血腥的浪漫, 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去奔赴魔鬼的盛宴。 白天,大广播,大辩论, 批斗会,忠字舞, 将平素安静的校园变成了游戏园和决斗场。 可到了晚上,家家闭门锁户,森蔽得象是战争年代的城市戒严。 除了时时听到的枪声,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 姐姐那样的半大小人只能缩在家里安静得象小猫一样。百无聊赖中,姐姐趴在北窗下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她的目光停在了对面那个安详的小院。 |